芙蕖实话实说:“刚才从赵公公的话中听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意思,好奇,于是随口一问,公公如果有难处,可以不说,我也不是非打听不可。”
赵德喜那是成了精的狐狸,必不可能白白透露秘密,得拿出东西换,才能诱他开口。
芙蕖不指望白占他的便宜,但也不想和他交易什么,所以将话说的模糊,可与不可之间,全凭他自己做主。
赵德喜冷笑一声,不上她的当。
但时间在静默中坐立不安。
芙蕖掐算着时间。
一个半时辰了。
赵德喜在门口越坐越久,瞧不见泥像后谢慈的情况,心里始终悬着,想去看看,又顾忌谢慈的手段。他踢了一脚正在给他捶肩的干儿子,一努嘴,用气音道:“去瞧瞧究竟。”
干儿子瘪了嘴,磨磨蹭蹭,挨了好几脚,才动身一步一挪,探头往泥像后面嗖的一瞧。
“人在呢,干爹。”
“在干什么?”
“这倒没看清。”
赵德喜抬脚又踹。
干儿子赶忙调整姿势,使了个巧劲受了。
像几个跳蚤在脚背上蹿下跳。
芙蕖冷笑。
赵德喜叹了口气:“姑娘,不知如何称呼,咱们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聊聊?”
芙蕖:“姓谢,谢家人……赵公公忽然又有的聊了?”
赵德喜哈哈笑:“早听说谢尚在世时,曾一时兴起研究音律,在江南收养了好些女孩子,成天舞弄琴弦,瞧你的年纪,想必是当年养在谢老侯爷手下姑娘之一吧。”
他说对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错的离谱。
那些女孩子,不是收养,而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
她们被卖进谢府里,也不是舞弄弦乐,而是培养成了个个能以一当十的刀。
当年谢尚对外瞒得深啊。
越是见不得人,越是有秘密。
谢家的宅子,水深得很。
事隔经年,芙蕖察觉到了当年的迷局,拨开云雾的一脚,却越发陷了进去,若不弄个清楚,心痒难耐。
芙蕖淡淡道:“我没那等福分伺候在谢老侯爷手下,天生的下等人,宫商角徵都辨不清,早早便打发去厨房烧火了。”
赵德喜:“没一句实话。”
芙蕖心道,彼此彼此。
赵德喜道:“谢老侯爷的旧事,当世知晓内情的人不多啦。你想打听,咱家可以透露一二,但你可得记咱家一个好啊。”
芙蕖不知他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心中警惕,但嘴上答应得痛快:“好啊。”
反正她自诩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出一张嘴敷衍人是没有半分负担的。
刚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她那始终攥着谢慈的手忽然有了感觉。
芙蕖一愣,猛地低头看向他。
谢慈的手指恢复了几分力气,绕着她的小拇指,缠了上来。
芙蕖的目光缓缓移到他的脸上,只见谢慈半阖着眼,情绪不是很好,半睁的眼睛轮廓像一弯玄月,正盯着她看。
他都听到了。
他没有像对待赵德喜那样,暴起掐她的脖子,但是他用外露的情绪告诉芙蕖,他很不高兴。
那是一种柔软的警告。
芙蕖体会到了柔软,却没完全没在意其中的警告。
她单手摸到了谢慈的脉,仔细体味了片刻,仍微弱,但隐约有了平稳的迹象。
是好事。
凤髓的发作被他撑过去了。
距离他最初交代的两个时辰,还差一刻钟。
赵德喜提及当年的事:“先帝爷,最擅制衡……他纳了谢尚的嫡女当宠妃,却默许后宫的女人暗害了她的儿子,他将皇位留给了幼子,却杀死了他的母妃。先帝爷的多疑是从娘胎里带的,一辈子去不了根,他肯给你一样东西,必定要取走另一样,作为交换。你猜,他给了谢慈滔天的权势,会从他身上拿走什么呢?”
一呼一吸的起伏之间,庙里很安静。
赵德喜等不到芙蕖的回应。
他以为人吓傻了,笑了笑,刚打算继续讲,却听得门外的马短促的打了一声鼻响。
赵德喜一顿,猛地起身,转头到门外看。
谢慈人已在马背上,他单手提着芙蕖的肩,将人捞在身前,暴雨淋在他的身上,谢慈回马望了他一眼,刀尖指着赵德喜:“敢跟试试。”
第23章
庙里门窗未动,赵德喜想不明白人是怎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飞出去的。
赵德喜被他摆了一道,慌了一瞬之后,反倒不急了。
他双手揣进袍袖里,顶着瓢泼的雨,道:“谢大人,我知道拦不住你,但好话赖话我都说尽了,利弊权衡我也同你讲了,你还是非去不可,其中苦果也得你自己受着。”
芙蕖陡然意识到,他们此行去的北境并不是个好地方。
不破不立。
相对于铁桶一般的燕京城,北境无疑是破局的上策之选。
可对于谢慈自己而言呢。
北境埋葬的秘密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
他们一路逆着风雨北行。
赵德喜的人果然没有再紧追不舍。
芙蕖几番扭头,越过谢慈的肩头回望。
谢慈按了一下她的肩膀,道:“放心,他替皇上带的话已经到了,不会再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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