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家一愣,道:“这怎么会呢?这府里出事,二奶奶用的方子不还是以前太医开的那些?也不是头一回喝了,若要说,那顶多也是治不了根本,缓一缓二奶奶的咳疾那也是能的啊。”
紫鹃沉吟一会,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先前喝那方子也还好,可就在这几日,一样的药喝了不仅不见好,是越发差了,因着这样,二奶奶喝药也不勤快了。”
林之孝夫妇俩面面相觑,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林之孝家的喃喃道:“难不成是库里的药坏了?”
林之孝道:“不会的。剩下的药材早就不多,库账空,还能有的东西都是清清楚楚,五六个账房天天看着还能瞧不仔细了?!”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待会一定亲自去查一查。
紫鹃迟疑片刻,道:“若不是方子有误,那便是药材有问题。再不济,也可能是煎药的人动了手脚。林管事,我想让潇湘苑的人亲自煎药。”
林之孝一顿,觉得是这个道理,连连点点头:“好好好。”
紫鹃面露感激,低声补充:“只是还要烦请两位帮衬,别让奶奶知道。她日日为府中与宝二爷的事忧心,若知连药都有变,只怕是要多想。”
林之孝家的接口道:“这简单,我们就说贾菖、贾菱派了别的差事就好了。”
这说着,雪雁小跑着进来。三人心头一紧,立刻收声。片刻后,黛玉手捧一沓账册缓缓步入,身影清瘦,眉目间带着倦色,却还是装着镇定。
林之孝见状,立刻对妻子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罢,我与二奶奶谈正事。”
黛玉看着林之孝家的离开,又退了侍女,议事堂的门关上,外面站着雪雁守着,黛玉才摊开账册,拿出夹在里面的单子。
凝神片刻,低声道:“此番京中动荡,我意欲将林家家私中的现银拿出来用,管事的帮我拿到外面换一些串钱,先支下人半年薪水。”
厅中沉默,林之孝额上青筋一跳,急忙跪下拱手:“姑娘,此事万万不可!”
黛玉抬眸,目光清冷,“为何?”
林之孝垂首:“姑娘,林家余产虽在外郡,却是您最后的根基。如今贾府已抄,府中人心惶惶,若再散尽林家旧产,姑娘便是孤身无依。到那时,您拿什么与人周旋?”
黛玉指尖轻颤,心底一瞬泛起凄凉。可她很快压下,语气坚定:“府中下人已经三个月没拿月银了,便是守家门他们也敷衍了事,任由贼寇进府抢掠。方才去义庄回来的王婆说京郊不仅流寇众多,还出了吃人的事,这话等在府里说开后,人心就散了。贾府这两座宅子,也是空壳子,若是下人不用心看家护院,只怕不用几次,那些人便能杀到园子里,林家的家私到时候还不是被他们尽数抢走了。”
“可这些人……有人已心怀怨怼。银钱养得住身,却未必养得住心。”林之孝沉声道,“林家旧产若动,只怕贼寇、奸宄更快盯上姑娘。”
黛玉神色一紧,眉心一点朱砂似的红愈发鲜明。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头院子荒凉。秋风卷过,传来兔死狗烹的哭嚎。
“林管事,我不是不知厉害。”她轻声道,却字字冷冽,“可若今日舍一些银钱,说不定还能有几个看在钱上愿意尽心看家护院的。若不然,明日便要失去整座府邸,丢了众人姓名。人心若存,纵是乱世,也能重整。若人心尽散,哪怕金山银山,守得住么?”
林之孝呼吸急促,额上冷汗淌下。他知姑娘自小多病柔弱,未曾料想今日竟有如此坚决之态。可他心底仍有不安,欲再劝阻。
正此时,外头一阵说话声,是平儿。
第2章 病弱闺秀2
黛玉心意已决,不想跟林之孝的多加争辩,反让紫鹃去叫人进来。
“上次老爷说将园子里的荒地耕作起来,虽说现在我们的人有所折损,但也已然在做了。”
平儿一进门便说正事,叹了一声,语气沉重,“现在最要紧的是贼人的祸乱,若是像先前那般日日与这些贼寇厮杀,我们怕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林之孝也同意,那几个府门用石头顶着也只是一时之计,早晚被人破开。
若是没有外援,独木难支。
黛玉忽而想起梦中仙姑的警示,想起宝玉生死不明,想起府中贾氏宗亲众多,心中浮现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
贾家已然后手不接,但黛玉不允许贾府毁在她的手中。
“我有一想法,请两位参详。”
黛玉道:“如今忍受不足,我想封闭宁府集中一处护院,再让贾家宗族子弟离府四散。一是外出躲祸,免受强盗荼毒,二是寻找宝玉,搬来救兵。嫂子你也该带着琏二爷的姑娘去外面避避。他日若官府整治了流寇,我再叫人出去寻你们回来。”
她眼中泛起泪光,声音低哑:“若我守不住贾府,只能待你们夺回贾府,还与宝玉。若有不测,我下了黄泉也能见得老太太了。”
莫提薛蟠勾结柳湘莲趁火打劫,奸淫掳掠。
贾环、贾茸、贾蔷遇到府内贾氏子弟便直接杀之,毫不在意血缘亲情,霸占家产之心昭然若揭。
遇到这些虎狼心肠,只困守是不行的。
平儿也觉得这不失为一条出路。“姑娘莫要悲观,只要心中有数,往后之事也可徐徐图之。”
她叹了口气,最终也未再劝黛玉,转身去传话,吩咐府中贾家宗亲自做决定,或是留守,或是出府自寻出路。
为免府门被迫破,夜长梦多,当晚黛玉便要众人伪装成家仆离开。
消息下去后便有家仆也求离开贾府,黛玉觉得没有忠义之人留在府里也是祸害,也都允了。
可真看到贾府一夜之间,几乎成了空壳,聚集在议事厅准备离去的人多如过客,黛玉又心中后悔。
贾府的宗亲与奴仆,纷纷背着包袱细软,站在堂前,作揖告别。
有的人如得解脱很是自在,有的前路茫茫神情颓废,有的满眼惊惧,也有些人因心虚而低头闪躲。
现在平儿带着幼女要走了,虽说她走之前说要回来,但如今贾府只李纨留下来协管这偌大的园子。
黛玉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沉重的孤独感,不禁咳嗽起来。
府里的下人陆陆续续来跟这个坚持了三个月的主母辞行,贾菖、贾菱两人,甚至主动端了汤药来。
紫鹃想起他们之前对黛玉的怠慢与不敬,心中生出一股鄙夷:“你们出了府,可别记恨上次姑娘因你们欺辱小厮赏的十个巴掌。”
贾菖只管嬉皮笑脸地放下汤药,语气颇为轻佻:“紫鹃姑娘便不要说这些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侍奉二奶奶了。”
黛玉嘱咐了两句让他们出门小心,便慢慢把汤药喝下去。
这次在议事堂坐了很久,眼看着许多下人离开,黛玉又将剩余的人叫到议事堂重新安排差事。
府里如今人少,连带着巡防、耕作都显得捉襟见肘。
留在府中的虽多为女眷,可若粮米不足,贾府的困境恐怕会更加艰难,黛玉只能让她们都下地耕作。
诸事料理完,黛玉走到议事堂外。那轮已经悬挂十日有余的血月高悬挂,似乎无声地昭示着什么不安的预兆。
都说月满则盈,但又说物极必反。
李纨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二奶奶,你身子向来娇弱,何必凡事都自己扛?园子里现在虽然冷清,但是留下这些都是忠心的。你可不能倒下啊!”
黛玉叹气:“我知道。”她拍了拍李纨的手,“还好有大奶奶在,哪日我若有不测,还有大奶奶主持。”
李纨叹息一声,伸手覆在她纤弱的指尖:“世事多变,如今要紧的,是守住一线根基。哪怕只剩园子,也要护得女眷们安宁。”
话音未落,忽听外头一阵喧哗。一个小厮跌跌撞撞闯进来,满面惊惶:“不好了!贼寇……贼寇又闯进府门了!”
黛玉猛地起身,胸口一紧,猛地咳了起来。李纨忙搀着她,只见林之孝急匆匆赶来,面色铁青:“二奶奶、李奶奶,快去园子!贼寇势大,府门怕是守不住了!园中宅子深,地势曲折,尚可暂避。”
黛玉强打精神点头:“快!护好兰哥儿,回园子。”
林之孝与周瑞则一路清点人手,让府中众人抵御外贼。
顷刻之间,议事堂顿作鸟兽散,剩余的婢仆纷纷抱起细软,扶老携幼往大观园里去。外头喊杀声已渐近,伴着铁器碰撞与惨叫,仿佛地狱临世。
黛玉心中思虑极重,又是担忧又是悔恨又是害怕。
尽管之前贼人也是杀戮横行,然而此时的惨叫声却更加渗人。
那些绝望的尖叫,或男或女,或求救,或求饶,混杂其中,令人心生寒意。
恐惧中,一阵阵恶心涌上心头。
她并不知是菖菱两人加大了药量,又添了些虎狼药在里面。
纵使不能药死林黛玉,也想叫她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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