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虽然声音听起来柔软虚弱,但声音不急不缓,是对权力的毫不掩饰的掌控。
林之孝家的应下了,黛玉又让紫娟叫人到议事堂集合训话,让雪雁去厨房找柳家媳妇备一桌酒菜款待裴公子。
周瑞家的虽然管的是宁国府的院子,但是看着黛玉只交代林之孝家,心中感觉自己似乎被冷落了。
她心中又有些不悦,道:“奶奶,刚才外人打伤府里家仆……”
黛玉的目光微微一凝,语气陡然冷了几分,带着些许不耐打断了周瑞家的。
“你们这阵仗倒比戏台上的武生还热闹,竟在一人面前讨不到半分便宜,我都替你们觉得臊得慌。”
她低眼扫了那些散乱的家奴们,语气更加刻薄,“既然没人没有受伤,便就此揭过吧。”
可周瑞家的还是追问道,“奶奶,还有将人送出府外的丧事费用……”
提到钱,黛玉更不高兴了。
这些人往常拿了府里不少,府中困难也不见他们拿出来相帮,如今家中所支取的多为黛玉从林家带来的。
“若是无力为家人下葬,便与我说了。我也发慈悲废废口舌,请裴公子的檀香缘法,火化一番,放入大观园的玄真观也好。既积了功德,还能省了我那些造孽的银子。”
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周瑞家的站立原地,面色复杂。
现在只有他们三人,李纨道:“二-奶奶,又何必最后那般疾言厉色呢……”
黛玉领着李纨和裴石从柳堤离开,要去看被扣押在蘅芜苑的贾环。
“往日他们主不主,仆不仆的,偶尔也要让他们知道这府里有些事只有主人家才说了算。”
说罢,黛玉便问裴石:“裴公子方才所说活尸,究竟是何东西?”
“尸,亡者也。活尸,便是会行动的死人。”裴石淡淡地回答。
李纨自始至终未曾插话,她只是静静地走着,偶尔看向前方,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黛玉则在脑中勉强地去理解裴石口中说的事情。
两人都觉这真是书中从未见过的奇闻异事。
死而复生?
黛玉阅览古籍,知历朝历代多有人妄图寻找长生不死之法。
黛玉设法让自己理解活尸的存在,但还是觉得难以理解,木然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已经死过一次的……”
裴石顿首肯定:“是,他们虽能行动,但已经失去理智和情感,不能辨别事物,即使遭遇致命伤,也依然能够行动自如。”
她的心中浮现出更加复杂的念头:如果死人能复生,那岂不是一种天大的福气?为何叫“尸”?
黛玉摇了摇头,不敢轻易昨夜那些行动敏捷自如的人竟然都早已是死人。
“也许他们只是生了重病,却还活着呢?”
长生不死?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黛玉不知该从何开始怀疑了。
裴石并不打算说服黛玉,他既能追着红衣活尸入京,想必京城不用几日便会成为人间炼狱,届时不需他多说,众人便能眼见为实。
他娓娓道:“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这些活尸在夜间行动异常活跃,遇到活物便会攻击,无论牲畜还是人。”
黛玉心中莫名又不觉这奇特之事可怖了,这跟强盗流寇有什么区别呢?
她竟有些失笑,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裴石摇摇头,道:“乍一看确实如此,但死在刀下是不会变成活尸的,而生人若被活尸所伤,则会在三日之内变成活尸。”
一旁的李纨愣了一下,忽然间心头一震,“意思是,生人也会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追赶一活尸到京城,途中所见村庄,若是有活尸进入村庄,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庄可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村中百姓全数化为尸群,如同袭击他们的活尸一般,攻击所有他们可能接触到的活物。”
“那岂不是如同瘟疫一般……”李纨听到这里,脸色微变,急忙问道,“那府中也是入了活尸是吗!”
“是,我见有人是被活尸所伤,大抵是会尸变的。若不送出府,现今府门禁闭,院墙高耸,院中可藏匿之处又多,必是凶多吉少了。”
李纨口中念叨着谢天谢地,感慨好在黛玉方才让人将亡者送出府去。
只是黛玉还有一问:“但那些人若是在府外尸变,岂不是祸害城中百姓?”
裴石默了一会,便道:“也可将他们火化,永绝后患。或者折颈、断首、以剑击穿其太阳穴,亦可。”
李纨道:“还是要叫府中看好大门,免得有人贸然闯入,那便不好了!”
其实黛玉心中还有一丝想法未说出口,这些都只是裴石的一面之词,若他所言不实,岂不是白白制造了许多恐慌?甚至平添造业?
“世人皆尚入土为安,贸然火化只怕同方才一般遭人非议。”黛玉想了想,喃喃道,“枭首戮尸虽看似好些,但行此事必招人非议,众口铄金,这事怕是做不得。”
裴石却并不知黛玉心中所想,只是她的低语时,裴石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审视她。
禅杖铜环碰撞的脆响突而静了,黛玉回过头来看向裴石。
“裴公子,怎么了?”
裴石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从柳堤往东,便是宝玉之前住的怡红院。
黛玉行至怡红院,便驻足观望。
方才听裴石提起尸变之事,行至此处便让她担心宝玉在外愈加危险重重。
顿时心中愁绪万千,她轻轻叹息,眼睑微红,几欲落泪。
李纨见状,宽慰道:“宝玉是含玉而生,必是吉人自有天相。二弟妹切要保重自身,才能等他归来。”
黛玉点了点头,强忍住心头的苦楚,勉强违背一抹微笑,黯然道:“走吧。”
裴石抬眼扫视怡红院,看“怡红绿快”四字匾额高悬。
回廊上各色雕花与珍奇异兽,五间抱厦皆是红砖绿瓦,未进院子便知内里必是金碧辉煌。
裴石问:“此为何处?我见宝二-奶奶到此处便触景生情,是否此处住着什么特殊的人?”
李纨看了看黛玉,见她并未说什么,便道:“这是府中宝二爷以前住的怡红院,如今宝二爷被歹人掳走了,下落不明。”
“原是姑娘的夫郎。”裴石眼中闪过一抹轻佻的神色,嘴角含笑,“潇湘院与此遥望而对,只是为何你们夫妻竟分住两院呢?”
李纨闻言一愣,面色微变,略感尴尬。
她若早知这人如此口无遮拦,便不说了。
黛玉淡道:“婚书已过了官府,只是婚事遭府上变故打断,还未成婚便分住两院。”
“府中主子不是真主子,也难怪那些家仆如此没有规矩。”裴石毫不避讳地当着黛玉和李纨两个府中的主子说这话,一点也不怕伤人,“连宗亲子孙都做了强盗,相比府里早已败絮其中了,只是苦了奶奶身为待嫁女又要管家,必是艰难。”
黛玉来时早就想了,且不提别的,裴石至少帮府里抓住了为首的贼寇,但就这点,她此刻便会站在裴石这边。
往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听了活尸之事,方才裴石与府中人争斗更是情有可原,但是没想这人说话竟本就刻薄至此,专挑人心口戳。
黛玉心中感伤顿时散去,甚至有些生气。
她回过身,眼神冷冽:“我的私事如何,也不劳裴公子挂心。”
第8章 病弱娇贵8
裴石见黛玉方才雾眼朦胧,几欲落泪,此时明知黛玉不悦,却还是嘴贱,偏要她故意生气似的。
“奶奶这么说便不对了,你既是府中主母,你的私事便是府中公事。如今外头世道溃散,我暂住府中,就是与奶奶同舟共济,我怎么能不挂心呢?”
黛玉顿时停下了脚步,那句“同条船上的人”却让心头微微一震。
然而,裴石给黛玉印象实在市侩,她不禁心生警惕,丝毫不觉得他是在关心。
“昨夜让公子帮忙,公子还几番推脱。如今倒端的这般仗义,实在可疑。”
裴石笑了笑,随即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我一路追赶活尸,已是力竭,自然不愿多此一举。”
他继续胡说八道,“况且我只是路过,若非奶奶开尊口,于理不应多管别家闲事,落人口舌。”
裴石虽说笑,但他说的是心里话。
但黛玉却感觉他有些拿乔,多少有些后悔昨夜许诺在府中接济他的事情,只怕引狼入室。
黛玉心中难免哀叹,自从知道教书师傅贾雨村落进下石,她便愈发警醒自己莫要做那般忘恩负义的小人。
一旁的李纨看着裴石那言辞之间的轻佻,听得他们又是“昨夜”、又是“公子”的,渐渐产生了警觉。
李纨与黛玉同出生官宦世家,黛玉自小熟读诗书,而李纨的父亲则是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久在王夫人那般刻薄女人下讨生活,更深知府中的规矩与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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