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跟鬼一样，非常刺耳，灵魂都给人震撼掉。
除了哭泣，小孩子也不知道如何让这个世界好好对待自己。
隔着长长又冰凉的柜台，空间泾渭分明地割裂成两半。一边是小夫妻慌慌张张宽慰起小朋友来，拍拍背，问是不是要喝水……兰抽空问小哥是不是有病干嘛把睡得好好的小孩吵醒，小哥想反驳张不开口……就是他的错！
另一边，万分吵闹里，同事歇了八卦的心与小瞳琥珀无言做起事来。
兰在船山孤儿院长大。
稻崎露敏也是。
她比日向阳葵还小三岁，是稻崎露敏第一个捡到的孩子——主动撞上去的，父母不见了的孩童本能地辗转没人的空房子，寻找食物和保暖的衣服——也是船山通收养的第二个孩子。
差不多是大灾难前高中生的年纪，未满二十岁不能合法饮酒，就已经决定和人共度余生。
兰和丈夫，还有她的小孩，离开搬迁别处的船山孤儿院，一边走，一边寻找合适的地方定居。
“露敏大哥，请放心地把兰交给我吧！”
男人面容不改泰然却气急败坏：“谁要把妹妹交给你——”
“欸，那怎么办，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重逢的初次对话如上。
兰和男孩相视而笑。
稻崎露敏还给小朋友带了礼物来，他摊开手心，是糖果。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反问他：“那你叫什么名字？”
圆葡萄般的一双黑眼睛盯着五彩缤纷的糖果不放开。
他蹲下来，与小朋友高度差不多了，并把小礼物交给对方。
“露敏。”
小孩一边思考，一边打开糖衣，然后用脑过度，发着呆又问：“欸，露敏是谁？我不是啊。”
不良沟通反反复复。
但稻崎露敏非常耐心，即使这样，他还在同小孩说话、回答对方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两人交往十分愉快。
兰也想和稻崎露敏聊聊近况。
她逮空，终于说了两句。
稻崎露敏这边回了，又回那边，忙忙碌碌。
“露敏的……”她想到那个用词，又想到什么私奔、什么被打，究极混乱的男女关系啊！
兰汗颜不止地关心道：“额，那个她还好吗？”
对方语焉不详，可一向聪明的稻崎露敏瞬间明白。
但他不想聊日向阳葵，于是说：“嗯，还好。”
小孩子的嗓音尖细而又柔嫩倏地高过两人，还扯稻崎露敏的衣领，企图夺回大人对自己的关注度。
这一时期的孩子对关注和爱有着过度的需求。
有人注意到了他的需求。
“我们来玩。”小哥笑着把小朋友牵引到一边，他捡了跟棍子，炫耀地给他看。
“妈妈呢？”
“兰和露敏大哥要很无聊很无聊很无聊地聊天哦，你要吗？”
小孩和狗一样，都喜欢路边笔直的棍子。
他把棍子扔出去，让小孩去捡，等小孩真的跑去捡了，再敞开双手欢欢迎迎地等小狗小孩回来。
不忘关心这俩的兰：“……”
虽然她年龄也不大但也觉得丈夫这样很不对……小孩子高高兴兴地开回捡棍子没有任何意见。
兰情不自禁看着他俩笑，说：“我喜欢大家还在一起的时候。”
所以她为自己生出了家人。
“抱歉，”稻崎露敏说，“在我也很糟糕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安慰到你。”
第48章 她还没恨过谁
稻崎露敏安静地坐在床边，微垂着头，眼窝深的人，低下会有阴影挡住眸子，他看起来有些阴沉，甚至略略显出愁苦。
他在想，如果日向阳葵知道他去见了兰的话……
她肯定会麻烦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去和别的女人见面？我要把你关起来。”
“在露敏心里，我这么坏啊……”日向阳葵的声音。
稻崎露敏勾唇笑，吓人的阴郁忽而消散。
“可阳葵就是这样没自觉看起来好相处实际上相处起来会很讨厌的人。”
会说这种话的人才是最难相处的人如是点评别人。
对方不说话了。
“生气了？”
她不答。
他根据经验认为这就是相当生气了，于是侧过身体，想看她一边占有欲大爆发但失败，一边委屈的模样——
稻崎露敏看到一个躺在床上酣眠的女孩，双眼紧闭着，容颜舒展，呼吸徐徐、规律而安稳。
刚刚只是他想象出来的对话。
日向阳葵倒不是生气了故意装睡，真睡着了，她从那天开始就一直这样睡，中途也有似半梦半醒过一次，不过稻崎露敏没在，是锥田原作造发现再事后告知。
“你在做什么梦？”
稻崎露敏问她。
他靠去她那边，乐呵地道起今日的旧友重逢：“兰看起来好幸福……令人嫉妒呢。”
空气一直很冷，稻崎露敏靠近日向阳葵感受到她的温度，温暖的，没有别的杂念。他的头发蹭到她的脖子，她无意识地皱了皱眉，睫毛扑闪，微微地，于睡梦中把他揽住。
稻崎露敏不费力气地倒下来，他感觉到自己通常空落落的心脏正在胸腔平稳地跳动，身体却像融化了，提不起劲，就想这样挨着日向阳葵，一起睡过去。
她是用体温感染了他吗？
日向阳葵正在做一个混沌的长梦。
她变得很小，很小，就像还在墙内的学院一样小，心也小小的，走在山洞一样黑咕隆咚的地方，光线极暗，暗得吓人，提心吊胆地摸着墙寻找出口，一直到她在里面捡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朋友。
“你怎么在这，你妈妈呢？”
没有回答，阳葵只好代替决定：“我会带你找到出口。”
她牵着比自己还要弱小的孩子，不知怎么了，阳葵不害怕了。她感觉自己变得勇敢、满足，像拥有金库的富人。
阳葵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找到出口了，再一转眼，学院里的机器人老师立在面前，老师在课堂上，让她和别的孩子一样报告自己在外面的外面，找到的答案。
老师的问题是什么阳葵都忘了。
“我好像明白爱了。”她自顾自地回答起来。
阳葵也忘了自己怎么明白的，只记得那是一场打闹。
“为别人付出，舍身一样，死也没关系，就是爱吧？”
可爱不公平，她爱别人，别人却没有同样甚至更多地爱她！别人爱她，她也不能回以爱。
阳葵故而又老老实实说：“其实我觉得爱更像没道理的东西，没办法……不，爱来爱去爱到最后都不知道在爱个什么的东西才是爱吧？”
她摇了摇头，再说：“没关系，就这样吧。”
阳葵皱起眉头长长叹口气，眼巴巴又不抱希望地问机器人老师：“这次考试我还会合格吗，米娜？”
当日向阳葵从梦里醒来的那刻，她就不记得自己的梦了。
“露敏，”日向阳葵眨巴眨巴眼睛，对颈窝处一颗头好声好气道，“你压到我头发了。”
不仅压头发，而且有点阻碍呼吸了……
“阳葵终于睡醒了？”稻崎露敏挑眉，其余没有动作。
日向阳葵只好又恳请了一遍。
稻崎露敏换了姿势，手掌按过日向阳葵后脑勺，不知缘由地让她嗅自己，要像小猫小狗一样。
刚睡醒的日向阳葵：“？”
这人很怪耶。
满头问号里，稻崎露敏慢条斯理说闻到味了吗，他又和她不认识的陌生女人见面了喔。
然后黑眼仁直勾勾盯着她，好像在期待什么。
日向阳葵颦着眉头看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看稻崎露敏……
有点烦！
比如，他喜欢勾着嘴巴笑，表情做作！
又比如，他话多喜欢逗弄人还动手动脚，行为讨厌！
日向阳葵对他烦得口干舌燥，“……想喝水。”
稻崎露敏人很好地去给她拿。
烦人的罪名便多了一条——再比如，他明知自己手长腿长上下床一跨就完了很潇洒，但别人（指代日向阳葵）都是用爬和滚的，就显得别人很笨……
反正哪哪都看不惯！
稻崎露敏耐心等日向阳葵喝完水，才去把水杯放到不远处的桌面上，距离挺远的，他的手却一伸就完事了。
日向阳葵气鼓鼓地问那个别的女人是谁？
怎么可以这样？
稻崎露敏心满意足地聊起兰一家，“我本来想等你醒了，带兰来见你，她很好玩，笨起来也不比阳葵差。”
他说她的小孩子很可爱，呆呆的，和兰小时候很像。
日向阳葵想，如果真见了说不定对露敏就不止是烦了，会变成杀之而后快的恨吧。
虽然她还没恨过谁呢。
日向阳葵眼泪掉了，“不要再说了，我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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