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应，像个做错事的员工，面对部长的问责而不敢多吭声，只是静静聆听。
“石心晴。”
“哎，在。”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
“你问，我会回答。”
想问的是不少，脑子还是处于半荤半清明的样子，一开口就问道：“你偷外公的衣服了吗？”
牛头顿了一下，礼貌作答，“不是，我用术法变的，参考了他。”
这口吻可不像年轻人对老年人该有的尊敬，但也不是不放在眼里，就像是平辈，甚至是长辈对小辈。
既然他表现出了温和无害，也选择了交代，我应该趁机多问一问的，至少要保证家里的安全，到时候他心情不好了，就更加不方便问了。
有时候要学会看气氛，这方面我还是会的。
“你好，请问，你是什么物种，原形是牛吗，之前为什么会受伤出现在镜子山，还跟着我外公回家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你有家人吗，老家是在哪里，在不在这个世界？”
“说话这么客气。”
第26章 26 坦诚 如果感到疏远，那不是你的……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调侃，只是被这种漫不经心的语调给遮掩了，所以不显得阴阳怪气。
联想到在他交代能变成人之前，我还那么亲密地搂着他，甚至昨天亲他眼睛，一想到这里，我浑身都绷紧了。
踩在凉鞋上的脚趾蜷缩，彰显出了我的局促不安。好像对方能像人那样思考，我就觉得很羞耻。
还好他没有再看我的窘迫，而是牛脸转开，一副思考的样子，“可以和你说我的来历，毕竟你让我在这边的世界有了连接的感觉。”
这番话并不是多么漂亮，他说出来也不是感激，就是平淡的口吻，没有什么情感波动。
可听在我的耳朵里，却让我有种被安慰的感觉。
连接，我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都有些隔阂，没有多么亲密的联系，他却觉得我让他产生了对此的连接，多么有趣的说法。
心软只在一刹那，我又回过神，专注地等待他的回应。
“我的世界在你们这里来讲，只是一本神怪书。”
第一句话就让我愣住了，小说看得不算多，也是知道一些的。穿书文学，但按照他这个说法，是反穿过来的？
纸片人成真？
假定他真的是牛妖，那会是什么故事里面的？穿书的范围太大了，和精怪有关的，聊斋之类的，或者捉妖那种？总不能是牛郎织女里面被养的牛吧。
“我名红孩儿，号圣婴大王，父亲是牛魔王，母亲是罗刹女，人称铁扇仙。我离开父母后开山立府，在号山枯松涧火云洞。”
“……”
“介绍得清楚么，这个故事在你的世界应该算是家喻户晓。”
“……”
面露惊异的我想到了各种穿书的情况，就连牛郎织女都想了，却没猜到是名著之一的西游记。
红孩儿，他像红孩儿吗？
“稍等一下，我上网搜索看看，我觉得你和我想象中的红孩儿不太一样。”
牛儿又躺平了，晒着皮毛，很放松地问，“在你心里，红孩儿该是怎样的。”
一个乖戾聪颖的熊孩子。
而我眼前这个情绪稳定，偶尔显露出一些脾气的年轻人，实在不像是翻天覆地、假冒观音，捉了唐僧和猪八戒要吃的红孩儿。
“说说啊，你心里的红孩儿是什么样的。”
一直没有回应，他又问了一遍，并没有轻易地翻过。
太阳很晒，我走到远离他的另一处树荫下，谨慎地开口，“应该是狠厉傲气、霸道聪明，又顾及亲情的魔王。”
“外貌呢。”
我停了几秒，看牛脸没有发飙的趋势，也就补上了一句，“至少得是红头发，或者红眼睛？”
原谅我缺乏想象力，但应该要和火焰有关才行。
怎么着也该红红火火的，没想到白发黑眼，还学我外公的穿搭，十分佛系的样子，说他原形是白莲或者仙鹤都行得通。
“我是白牛，有什么问题。”
“……对哦。”倒是我傻了。
眼前的牛不为所动，只道：“你适应眼前的我就行，用火时，外形也会有变化。”
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反驳么，毕恭毕敬地点头，也不拿别的形象去套用他。
只是还有一些问题他没有回答，我又问，“那你有欺负过土地山神，做些魔王会做的事情吗？”
他瞥我一眼，“有，之前我很肆意。”
说得委婉叫肆意，实际上就是无法无天。
“吃人吗？”
“说到吃人，你们吃麻辣牛肉，我吃麻辣人肉不过分吧。”
我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还是太渗人了。
听得我心惊肉跳的，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在我的社会来讲这是惊悚了，至少不是一回事。”
红孩儿用牛角蹭树干，像是在给自己的牛角抛光，满不在乎地哼哼，“怎么不是一回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入乡随俗的。”
“那你吃过人吗？”
“差一点。”他还显得有些惋惜。
“难道是指的唐僧那一次？”
“嗯。”
吃唐僧肉失败了，这说明在他的世界里，唐僧师徒过了红孩儿这一关。我好像能够联想到他之前受伤是怎么回事了。
“你受伤是因为被观音降伏了？”
“是啊，菩萨用李天王的天罡刀打穿了我，然后磨我气性，让我带着伤一路跪到南海普陀山潮音洞去，好让我做个善财童子。”
忽然很想给眼前的牛磕几个，能不能保佑我发财。可他并不是简单的牛，我根本无法用以前亲昵松弛的态度面对他。
“哦。”我老实点头。
“就哦一声？”
我如哑巴了一样，不知道要聊什么，浑身都写满了不自在。
一旦沉默下来，林子里的其他声音就变得清晰。我不主动拉起话题，红孩儿倒是继续讲了下去。
“我还没有正式拜入菩萨门下，在南海边境出现了奇怪的漩涡，被卷入之后，我就出现在了这里的镜子山。”
“然后你就在镜子山碰到我外公了？”
“准确来讲，你外公是在斗斗的墓那边，我引他进入深处碰见我，然后顺利跟他回去。”
我竟是没有想到，外公遇到红孩儿，也是被对方引导的。
“我还以为是有缘才会遇见。”
“当然有缘，他被我选中，你外公养过牛，又不杀牛，跟着他去养伤，最合适了。”
“那你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
“所以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问到这里，牛眼睛定定地望着我，这给我的感觉是被锁定了。我可以养牛，但也只是牛，没说是牛魔王的儿子啊。
“你感到为难？”
红孩儿总是能看出我的情绪，这让我怀疑，我是不是情绪外露。我上班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吧。
“你担心什么。”
“怕你不满意我们家。”
“不满意的话，你们家还在么。”
“……”
那看来就是满意的，所以被他看上了，我就说为什么豢养暴富，会有一种给他做仆人的感觉。
堂堂魔王怎么会做耕地牛，能帮忙拉个车，让我骑两下，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想起来了，我骑过他，更加尴尬了，不知者不罪，不是我的错，而且是他主动让我骑的。
在心里给自己开脱十几遍，我才压下了那股窘迫。
“那、你不是暴富，我以后怎么称呼你。”我还是很失望的，我的小牛，不是我的小牛，而是一个魔王。
“随你。”
“大王。”
“……”
他的耳朵抖了抖，斜我一眼，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称呼。
红孩儿从地上站起，我也紧张起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石心晴，为什么和我疏远了。”他直白地追问。
“因为你不是牛。”
“我是牛。”
“……你是牛妖。”
“那也是牛，还是你觉得我是老虎？”
被堵的说不出话，我回避了，半侧过身，没有去看他。
“臭丫头，你很擅长回避。”
“……”
三十岁的人听到这么一句，还挺羞耻的怎么回事。
我闭口不谈，可又担心不给出回应会惹恼他。心中无比庆幸，这是被观音降伏后的红孩儿，换成一开始的脾气，早被撞成天边星了，搞不好一生气把整个黄连村都烧了。
“大王这个不好听，换一个。”
“你的属下都是这么叫的吧。”
“你是么？”
“……”难道我不是？
面对我这放低身份的做法，白牛翻了个白眼，转身朝着山外走去，这是不想理睬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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