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
他们不敢直视大王,纷纷去看何奉常。
对方神色平静,一如既往的没有多少表情。
没有惊讶,这并不代表他早已知晓此事。
奉常虽为九卿之首,说起来管的事情不少,除了宗庙祭祀,还兼具部分文化职能,比如天文历法卜筮和医疗。
但嬴政更注重实用性,更在意军事、行政和财政,所以奉常不比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等职手握实权。
他也非常识趣,基本不怎么说话,跟个木桩子一样。
规规矩矩的管着宗庙、管着祭祀之事。
所以他这般,众臣看不出内里,但想也知道,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那可是他的属官。
如果对下属的动向都一无所知的话,他这奉常也别做了,直接让胡太祝上位。
他的平静更像是早有预料。
胡太祝突然跳出来反对是他促成。
至于他为什么不亲自上奏?
大王的态度已经非常鲜明了,而他毕竟是九卿之首,若闹起来……到底不好。
让属官替自己发声,其实是一个委婉的台阶。
众臣都发现了何奉常的表态,嬴政自然也清楚,他却只看向胡太祝:“你说朱卿是赵国公主,可有证据?”
胡太祝大声道:“臣有证据,请大王召方士卢林勇上殿。”
卢林勇,这是谁?不少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少府却是眼睛一暗,
卢林勇就是赵中车抓回来的卢生的弟子,朱生的前师兄。
卢林勇,曾是卢生最得意的弟子,他长袖善舞,常于交际,总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卢生自诩要闭关炼丹,门下的许多杂事都交给这个大弟子处理。
在大王最信任方士的那几年,也有不少大臣贿赂卢林勇,想求一颗能长生的金丹,所以他们很熟悉卢林勇。
但此时见到被甲卫压上来的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男人,众人都是一怔。
这模样,明显就是用过刑的。
一直沉默的赵中车赵高站出来解释:“臣受大王之命,追捕卢生、侯生等方士,他二人狡猾,命门下弟子四散奔逃遮掩行迹,臣只抓住了卢生的大弟子卢林勇,为了获知卢生与侯生下落,便对卢林勇用了刑,以此获知了许多隐秘。可惜待臣赶去时,卢生已经逃了,其内种种臣已写成折子,只时间紧迫,未来得及上奏。”
那何奉常与胡太祝为何会提前知晓?
众人纷纷看过去。
只见胡太祝大义凛然的上前一步:“此前大王曾说要封朱丹为大秦国师,一应典礼本该由臣辅助奉常大人操办。臣虽不信神仙之言,但大王执意为之,臣不得不从,便仔细查访这朱生的种种事迹,正好赵中车带着卢生的大弟子,这朱生的大师兄回来,臣便向他请教一番。”
“于是得知了这一隐秘!”
“在场之人谁不知赵国与大王有大仇,他们派公主为间,伪装成方士投大王所好,这绝对是不怀好意,请大王即刻将此人拿下仔细审问,不可因此人乱我大秦命脉啊!”
胡太祝长跪叩首,高声呼喊。
那拖长的调子在整座大殿形成回声,极具感染力,一些年轻的臣子也纷纷跪了下去,满面肃然。
嬴政看着他们这副宁愿死去也要劝君王迷途知返的傲骨铮铮,却是笑了:“诸位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非也!”大王虽然在笑,少府却听出了杀气,连忙站出来道,“朱生到底是不是赵国公主还未可知,仅凭这卢林勇一人之言不可断定,他与卢生、侯生诓骗大王,携巨资出逃就在上月,我还要说是六国余孽获知此事,蓄意挑拨大王与神仙弟子的关系。”
“你!”胡太祝气得喘气,“少府大人此言是说我为六国余孽,还是说我愚蠢被人欺骗?”
少府微微一笑:“胡太祝多虑了,我的意思是,就算朱生是赵国公主又如何?难道在座诸位都是老秦人?”
胡太祝骄傲道:“我便是,奉常大人亦是。”
少府嘴角微抽,心想这胡太祝真是不聪明,不过也因为他不聪明才会被何奉常推出来试探大王想法。
他凉凉的说:“胡太祝可是对丞相大人有什么意见?”
胡太祝得意的表情一僵。
李斯乃楚国人。
“这……”他眉毛抖得飞快,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时少府又道:“我大秦早已一统,无论是丞相出生的楚国,还是你口中朱生出生的赵国现在都已经是我大秦的国土,我们都是当仁不让的秦国人,胡太祝说此妄言,是想暗示什么吗?”
胡太祝的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李斯本来冷眼旁观,没想到少府会突然下场为朱丹说话,还把自己也牵扯了进来,连忙道:“正是如此,便是我大秦还未一统之时,谁不知大王求贤若渴,凡有才之士来者不拒?”
他对着上首长长一揖,感动道:“我遇大王如良禽择良木,因大王,我方能一展抱负,此心可昭日月,此身恨不能为大王效死!”
少府觉得自己输了,像他就不能把拍马屁的话说得这么真诚。
“李卿之心寡人知晓。”嬴政的表情看不出是受用还是不受用,“正因大秦招贤纳士从不问出生,天下有才之士尽入关中,才有如今六国灭、秦一统的局面。”
胡太祝嘴唇哆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何奉常脸上的平静终于破裂,亲自走了出来,郑重下拜:“我知大王心胸宽阔,可这朱丹非一般之士,她说自己是神仙弟子,诸位可还记得韩惠王派水工为间,献名为凿渠溉田之良策,实则以此削弱我大秦国力
一事?”
少府脸色微变,懂了这家伙的意思。
若他没有亲眼看过朱丹炼丹,他也会觉得这人是用神仙弟子抬高自己身份,图谋远大。
但……
他从容道:“奉常多虑了,事实上,郑国渠的修建让关中一带不再缺水,增强了大秦国力!”
何奉常恨声道:“此种大好局面是我大秦有气魄,有恒心,顶着十年无法东出的压力促成,与那心怀歹意的韩国有什么关系?”
“大王明鉴,当初我大秦也曾左右为难,进退不得,正该从中吸取教训。”
“国师一职事关重大,怎能轻易授与一隐藏身份、不知图谋何事的赵国公主?”
这话就太重了,但在外人看来,朱丹若真是赵国公主,她伪装成方士也确实可疑。
少府皱了皱眉,道:“朱生非虚耗我大秦国力的歹人,大王曾说要为她建造国师塔,但她主动拒绝了,说与其建造一座华美的宫殿享受,不如用这人力物力为黔首做些实事。”
嬴政瞥了他一眼。
少府感觉到,顿时额头的冷汗也下来了。
大王明鉴,他这完全是重复朱丹的话,绝不是暗示大王大兴土木建阿房宫不对。
朱丹才是这么想的啊。
她说这话时明显意味深长,少府都看到了。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话朱丹说得,他说不得。
心下叫苦,少府却还要继续为朱丹解释:“朱生自得神仙授法以来,从无铺张浪费之举,我这里有方士殿账目为证。她前往蓝田县,见黔首多用豆饭,特地研究出了以黄豆制豆腐之法,让没牙的老者也能随意吃用,这般可以世代相传的秘方,她却是无偿公开,人人可得。”
“这等义举,奉常只因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便揣测她有歹心,岂非无礼?”少府冷笑,“奉常大人掌管宗庙礼仪,不如就此事为我等讲一讲?”
何奉常面色顿变。
王贲也站了出来:“豆腐一事我可作证,我父近半年一直卧床不起,每日用饭越发稀少,只有熬得软烂的粟米才能勉强吞咽一二,我身为人子,看在眼里十分悲痛却无可奈何,直到大王赐下豆腐……那鱼肉豆腐汤我父足足用了一碗,这些天得了大王的豆腐菜方子,胃口渐开,昨日都能下床了。”
“我相信,这豆腐于大秦上了年纪的老者都是极为得用之物。”
“臣请大王下诏,将豆腐制法传授出去,相信天下黔首都会感激大王。”
王贲一句都没提朱丹,可谁又听不出来他在为朱丹表功?
赵高心中微动。
王翦此人自觉功高,虽大王并不忌惮他,却一贯谨慎本分,低调非常,王贲不如他父老辣精明,可胜在听话。
如今主动站出来,不仅是因为感激朱丹,更是因为体察到了大王的心意。
这时蒙毅也上前一步,如实汇报朱丹在蓝田县的所作所为:“……我不知朱生日后会如何,也看不到十年后,但我认为人的品格从一言一行中可以看出来,尤其她面对的是黔首。”
人会对高位者伪装,却会在低位者面前暴露本性。
“她所为皆有利于我大秦黔首,更利于我大秦收揽旧六国民心,若她为间,世上有这么愚蠢的王和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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