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李文英的读书声停了，迎春再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对面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以往让人欢欣的笑意，反而皱着眉头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
“我打扰到你读书了？”
李文英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怎么了？”没有称呼自己二姐姐，迎春有一瞬间的怔愣。
随后收敛了情绪，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听你读书听住了……”
李文英显然没有相信迎春的说辞，不过他也没有追问。捡了些迎春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和她谈论如今炭价几何，米粮几何。
外头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穷人家里冬天都用井水洗手不会觉得冷，因为手比井水更冷。
烧不起炭火的小户人家，用个羊皮囊装满热水也能暖暖和和睡个好觉。民生多艰，但生生不息——
他好像不用迎春说出来，就知道她在关心什么。不会担心她听不懂，也不会取笑她想太多。国家大事，街谈巷语，都愿意与她分享。
迎春对外界的恐惧感在这样的交谈中渐渐淡化，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分开时，李文英突然说想要一枝红梅花插瓶消寒，问迎春能不能帮他寻一枝俊秀的梅花。
虽然迎春总让李文英有需要就找他，可实际上，除了第一回见面的毛笔，李文英从没向她要过什么。这一次开口居然要一枝梅花，又新奇又雅致。
迎春一边感叹他文人习气，一边兴致勃勃地亲自披了大氅去寻梅花。
大观园里除了妙玉的栊翠庵，其实别的地方也有红梅。只是她那地方的梅花修剪的精心，所以看着格外精神些。
迎春不喜欢她的为人，所以也没朝栊翠庵去，自己拿着花剪一路走一路看，边逛变挑，等回到缀锦楼时，心情都好了不少。
“出去时还恹恹的，回来倒好了！遇着什么好事了不成？”邢岫烟看迎春烦恼了好几天，今日终于开怀了，就出口打趣她。
“没有什么好事，只是往园子里逛了一圈，心绪就开阔了！”
“可不就是这样，往日我劝你出去走走，你总也懒怠动。其实这世间的事哪有你能处处看明白，算清楚的呢！往日哄你出去也不能，今儿个倒去了？是谁那么有面子，劳动你大驾？”
迎春没有理邢岫烟打趣她的话语，拿着红梅欢欢喜喜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要精美的瓷瓶，迎春亲自挑了一个粗陶的来插花，倒衬得红梅越发俊秀。
司棋把花送到李文英手中时，还笑着多了句嘴：“还多亏公子要了这一株红梅呢！姑娘因为连日里事多，不自在了好些天，出去走了这一遭，倒看着开怀不少。”
李文英低头看着红梅笑了一笑，回了句“那就好——”，十分珍视地把梅花在案几上摆了，摩挲着梅花虬劲的枝干径自出神。
司棋见她没话就退下了，边走变想，李相公这话说得，倒像是故意引着姑娘去逛园子散心似的。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甩甩头把这想法丢了。
缀锦楼中，迎春看着邢岫烟自在的读书也很佩服，前些日子，贾母保媒，把岫烟许配给了薛蝌。
如今已经算是过了明路，只等宝琴与梅翰林家完婚，他俩就要办事，可岫烟自己一点儿也没有即将嫁做人妇的忐忑和憧憬，每天还是心平气和的该干嘛干嘛。
迎春倒是真的佩服她的气定神闲，好像无论怎样都可以版日子过好似的。
有这样乐天派的舍友感染，迎春逐渐把贾赦做的恶心事翻过篇了。
甚至也不再为贾府败落后的日子烦恼发愁，反正日子再坏，也坏不过如今锦衣玉食却受着内心的煎熬。
迎春的价值观，实在让她受够了旁观，或踩着别人苦难的享受。
贾府的得意日子没过几天，宫中突然传出消息，元春这一胎不太好！
王夫人收到消息时，正在为着家里裁减开支的事情烦恼。
其实削减开支最好的方式就是削减人头，可不用说当值的家仆们不愿放弃肥差出去，就是门上帮闲跑腿的也不乐意出去啊！
如今外面日子艰难，扒住贾府还能混口饭吃，要是自己去讨生活，多半得饿死。
就是碍着这一点，王夫人才不好立时赶人，到时候弄得又哭又闹的，名声上太难听。
所以元春不好的消息传来时，王夫人还没理出个章程。如今烦着元春的事，她心中越发没了主意。
袭人就是这时候凑上去的，晴雯已经出去了月余，宝玉也越来越按捺不住，天天叫着要把晴雯接回来。
但无论出于哪一层考虑，袭人都不想晴雯再走进大观园。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袭人鼓了鼓精神，踏入了王氏的院子。
第72章 赎身
袭人替晴雯求了个恩典，这件事在第二天就满府里传遍了。荠荷打听了消息说来给迎春听时，外面都夸花大姑娘心地好呢。
那晴雯已经不中用了，在外边家里养了月余，反倒拖成了痨症。
这样的症候不说伺候主子，连配人都难。她那干哥哥干嫂子见状就把她往外边茅屋一抬，生死由天。
袭人因不忍她沦落到这般田地，就去向太太求了恩典，放了那晴雯的身契，还赏了些银子给她治病。
那晴雯原不是这府中的家生女儿，这干哥哥干嫂子也是进府之后认的干亲，如今姑娘病重，不说照顾，反倒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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