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应该从基地里离开。”
剑的声音很冷淡，听上去就像零下冻结的坚冰：“这里很危险。”
“……我知道。”
被他疏离的态度搞得有点发蒙。柏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回答了这么一句。她走上前，指尖有清贵的银色光芒浮现，带着纯净气息的治愈之力点在对方肩膀的伤口上，虽然对剑此时的身体状况而言只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
他们一时都没有再开口。
初夏的微风从湖面吹拂而来，带着远处细微清浅的花香。少女无机质的瞳孔倒映着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有些早已消失很久的寂寞，不知为何，又再度从心里翻涌而出，在沉默的空气中慢慢发酵。
他明明现在就在她身边，近的伸手就可以碰到。
但柏总觉得，他的心依然咫尺天涯，永远触不可及。
“剑。”
不过过了多久，她终于无法忍受这样长久的空白，点在对方肩膀上指尖平伸，替换成温热的掌心：
“我们回家吧？”
回到他们居住的公寓里去，那个有彼此互相陪伴，安宁又寂静的小世界。她在这漫长的一生中，只说出口过这样唯一的期待，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也不需要再有所求。
“……”
她语气中的祈求实在是太明显了。搭在草地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碾碎了一大把落叶，蓝色的巨人只有咬紧牙关，才能忍下想要点头答应的冲动，勉强维持不知花费多久才构建起的疏离。
“对不起，柏。”他闭了闭眼，脑海里似乎又浮现出那天少女满身血迹的模样：“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剑很少拒绝她什么，在柏的印象中这么坚决而没有余地推拒似乎还是头一次。但意外地，她却并不为此感到惊讶，似乎在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被对方独自留在GUYS基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隐隐猜到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找到了我，却还是要义无反顾地离去呢？
他明明，是唯一向阿柏承诺过永远的人。
望向对方的目光浮现出一丝有如实质的悲伤。柏等了很久，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甚至不小心触碰到了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却至始至终没有等到他回头。
“自从我选择了复仇的道路开始，我就永远无法再回去了。”
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着如血晚霞，剑这么轻声开口道：“很抱歉，我只能这么做。”
他必须要杀死博伽茹。
不仅仅是为了让少女能够安稳地生活在这颗星球上，还是为了祭奠阿柏星无数无辜死难的亡灵。
而到了那一刻，或许，自己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他不想让柏看着自己死去。
与其到时为她奉送上无法释怀的悲伤，还不如现在就将她推离这场无望的命局。这宇宙这么大，和他一样喜爱阿柏光辉的人不计其数，她一定还可以找到那么一个存在，能够陪她看遍银河星辉，看遍无垠苍穹，一直到天光乍破，长风暮雪，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倒映入眼中。
那个人一定会更温柔，更强大，也会更坚定地许下永远不变的誓约。
这样，他们彼此之间就都不必再去介怀。
“照顾好自己。”他不在时候，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最后留下了这么情绪难辨的一句。剑轻轻挣开柏的手，站起身，迈步朝着夕阳的方向离去。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被时间打磨的冷硬雕塑，只是坚定地朝着既定的终点走去，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留恋地停下脚步。
“剑！”
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白衣少女握了握被挥开的右手，上前几步，紧紧扯住对方的衣袖。
蓝色巨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告诉我，剑。”阿柏的意志向来凉薄，无机质的眼眸很少会为什么动容。但现在，她却死死盯着这人的背影，抿紧嘴角，面色凝重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滴落雨滴的乌云：“你不再遵守我们的约定了吗？”
“……”
一个‘是’字梗在喉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剑冷淡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仿佛终于被揭开了最疼痛的伤疤，整个人几乎都要被无穷无尽的苦涩吞没。
“我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只是为了你，柏。”
沉默了会儿，他深吸口气，最终抛出了这最后、也是最伤人的一句。
衣袖上的阻力顿了顿，随即慢慢消失了踪影。蓝色的巨人闭了闭眼，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勇气再回望一眼少女现在的表情。
而看着对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柏安静地站在原地，伫立许久，眼底翻涌的情绪无人能懂，激烈过后，却是前所未有平淡无波的寂静。
“柏桑？”
直到这时才终于找了过来，未来迅速跑下斜坡，喘着气站定在少女身后。四处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另一个他以为应该也在这里的人：
“剑呢？你没有找到他吗？”
柏没有立即答话。只是慢慢叹了口气，在夕阳艳丽的余辉中，咽下胸口堆积的苦涩和窒息感。
她或许能明白什么，但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懂。剑的话确实伤人，就连她这样常年心如止水的人，也无法不去在意。
说实话，她并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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