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地说：“我倒是担心你记恨我。虽然你丈夫的死显而易见是天谴，他做的恶事也是真的足以让他下地狱。”
凡妮莎浑然不在意她的攻击，苦笑一声，语气遗憾：“看来我没有跟韦恩小姐和平相处的机会了。”
厄苏拉很想让混天绫把她甩出去。
“菲斯克夫人，你自愿退出，我根本就不会在意你。”她说，“你也有孩子，难道就一点儿也体会不到那些因为你丈夫失去孩子的人是什么心情吗?”
……她每一次去拜访狄柯，都觉得心如刀绞，而她只是旁观者。
凡妮莎看着厄苏拉，眼神竟然带着某种柔软的惋惜。
“……真是一如既往的正直，韦恩小姐。”她放轻声音，讥讽也是柔和的，“那次发布会之后，你一点儿没变。”
还是那个会问罪魁祸首们“别人的孩子对你们而言只是数字吗”的天真孩子。
凡妮莎今天就可以回答她。
她靠近厄苏拉，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就是数字。”
在吃人的世界里，想要稳居高位，就必须舍弃部分人性。
凡妮莎微笑着向她道别，踩着优雅的步子离开。
过了一会儿后，丧钟晃悠过来，拿走厄苏拉手里的高脚杯，以免她捏碎这可怜的容器。
他轻描淡写：“你知道，我可以处理掉她。虽然有点难度，但我多的是时间。”
“……没那么简单。”
现在菲斯克和奥斯本绑在一起了，不好对付。她已经得罪太多人，不能着急。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她的思绪。厄苏拉皱着眉拿出来一看，然后陷入沉默。
丧钟去角落里摸鱼，图灵走了过来。
秘书柔声问：“Boss，怎么了?需要离开吗?”
厄苏拉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亚历克斯的学校有家长开放日。”
玩具王国的人几乎都知道她身边寄养着一个朋友家的小孩儿，但只有图灵知道这个朋友指的是厄苏拉本人。
“他希望你去参加吗?”
“不是，他没告诉我。”
秘书听懂了：是校长告诉她的。
她当然知道，厄苏拉因为亚历克斯买了一所学校。
图灵很了解厄苏拉心中的优先级排名：“别担心，Boss。我会清空你那天的日程。”
厄苏拉对她粲然一笑：“谢谢你，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呀。”
图灵很上道：“没了老板，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厄苏拉的心情稍微好了点，看了眼丧钟，对秘书说：“好啦，我亲爱的秘书女士，我们走吧。”
图灵稍微落后厄苏拉半步，微笑着分享自己打听到的趣闻。在走出大门的前一秒，她回过头，目光锁定某个背影。
她刻意盯了对方几秒。
会场中央，凡妮莎缓缓地转过身来，眉头微蹙，神色戒备。
……可是没有人在看她。
刚刚有那么几秒，她的身体捕捉到了猛兽发起攻击的讯息。
令人不寒而栗。
*
大日子继续倒计时，厄苏拉也奇迹般地清闲下来。
今天风和日丽，她乔装打扮一番，准备偷偷摸摸参加亚历克斯学校的家长开放日。
因为她没告诉亚历克斯。
……这小子从头到尾都没跟她提过这件事，即使她费尽心思地暗示，他也像失忆了一样毫无反应。
她简直怀疑孩子是不是背着她找到了心仪的养父母，但又害怕伤害她的感情，所以一言不发。
厄苏拉刻意打扮得相当成熟知性。红色高跟鞋(感觉回去后需要截肢)、银框眼镜、波浪卷发、大檐帽，熟人都不一定能认出她。
来到活动场地外，她不经意地抬眼看去——
然后发现亚历克斯给自己找的家长俨然是她的律师前男友。
而对方肯定能够“认出”她。
厄苏拉的沉默简直是惊天动地。
而从马特僵硬的背影来看，他的沉默估计也是地动山摇。
系统憋着笑：“哎呀，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家长呢?”
厄苏拉犹豫几秒，一转身，决定先出去溜达。
……反正马特肯定会带着亚历克斯来找她。
两个小时后，在拒绝了无数搭讪后，厄苏拉终于等来一大一小。
两人看起来都相当拘谨。
厄苏拉抱起手臂，开始审问：“怎么回事?”
亚历克斯看了眼马特，发现他就“望着”厄苏拉的方向发呆。要不是知道马特是盲人，亚历克斯都要怀疑他是被厄苏拉今天的装扮暴击了。
亚历克斯正要开口，厄苏拉点了另外一个：“亚历克斯的家长先生，你说。”
马特硬着头皮说：“……你听我解释。”
厄苏拉点了点头：“我在听。”
马特努力用律师的专业口吻向法庭陈列证据：“亚历克斯以为你在忙考试，我之前跟他说有事可以找我，所以知道之后我主动提出帮助。他想告诉你，但我拦住了他。”
亚历克斯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心跳和呼吸都没有变化。马特判断不出厄苏拉的情绪，抿了抿唇，有点心虚地补充：“……因为我也知道你很忙。”
厄苏拉：“嗯。”
她拿起刚刚买的两瓶运动饮料递过去，没有评价。
一大一小都有些紧张地等待审判，但厄苏拉只是问：“晚上吃什么?”
不管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另外两个立刻松了口气。厄苏拉对亚历克斯伸出手，他迟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
亚历克斯打量着她的神色：“我想吃中餐。”
厄苏拉对他微笑：“外面的中餐没有我做的好吃，去吃意大利菜，你喜欢。”
马特默默地跟在后面。
厄苏拉走出去两步，又想起前男友在白天是行动不便的盲人，所以又向他伸出了手，假装没注意到对方上扬的唇角。
三人在半路遇到亚历克斯的同学。
金发小孩惊讶地看着她：“亚历克斯，原来你有妈妈啊!你不是说没有吗?”
他的家长立刻捂住孩子的嘴，略微尴尬地道了个歉，抓着孩子火速离开。
“……”厄苏拉低头看向亚历克斯，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她在心里懊恼地给了自己一拳，连忙扬起笑容，捏了捏小孩儿柔软的手心。
“对啦，”她温柔地说，“你前天不是说想玩什么游戏吗?我今晚有空，可以陪你玩。”
亚历克斯紧紧握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好。”
马特故作迟疑地说：“虽然没人问，但我也可以加入。”
厄苏拉耸了耸肩：“只要你不举报我们俩欺负残障人士。”
亚历克斯这才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
游戏活动一直进行到凌晨两点，厄苏拉狠心催着亚历克斯去睡觉。回到客厅，发现马特还没离开。
厄苏拉盯着窗外的雨幕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在这潮湿又柔软的静默中开口。
“……我特别喜欢钱，我一直都想有很多钱。”
马特听着她的呼吸，轻声说：“现在你有了。”
“是，现在我有了。”她微垂眼眸，声音几乎轻不可察，“我有这么多钱，如果钱可以免去亚历克斯失去妈妈的痛苦，我愿意付出一切。”
但是不能。
那个小小的孩子会一直思念他的妈妈，直至死亡按下终止键。
马特没有说话，在厄苏拉旁边坐下，跟她看着同一个方向。
孩童在睡梦中思念母亲，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雨声、心跳和呼吸。
厄苏拉趴在桌上。身边所有的熟悉气息都让她放松戒备，于是脑子里的雷鸣声越发响亮——她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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