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妙元震惊了。
原随云,不会哭了吧……?
这可是原随云啊!
手僵硬了,停留在这人眼睛上,一时间不知是该收回,还是该继续放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手缩了回来。
泪水浸-湿皮肤的触感非常怪异,她不动神色,捻了一下掌心,听到原随云沙哑的声音:“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赵妙元一愣,说:“你又在瞎想了。”
原随云自嘲地低笑出声。
沉默良久,黑暗中,他轻轻问:“难道我这一生,就是个死结么?”
第122章
赵妙元知道他在说什么。
因盲生怨,因怨造业,业力反噬,加固盲疾……就像一个精心编织的怪圈,将这只蝙蝠死死困在其中,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确实是死结。死结也就罢了,放在那里不去解,尚有另一方天地可以享受。然而,原随云偏偏是个倔的,一辈子都在钻牛角尖,非得解开它不可。
赵妙元突然想到苏轼,心说,要是这个世界现在已经有苏学士了该多好,还能给蝙蝠岛主树个榜样。
“莫听穿林打叶声啊,原公子。”她道,“物来则应,过去不留,物物而不物于物,方能得大逍遥。这世上之事,本来就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的。”*
“‘也无风雨也无晴’……”原随云低声重复了一遍,“殿下好诗才,好豁达。”
“拾人牙慧罢了。”赵妙元淡淡道,“或许适合你现在听。”
她的意思是让人赶紧重新打起精神,他们之间回到先前那种不咸不淡的相处模式,你好我也好。谁知,原少庄主完全不按章程来,听她这么说完,根本不接茬,反而挣脱长公主的束缚,握住她手腕,柔声说:“殿下愿意出言安慰我,是不是意味着,您也是在乎我的?”
月光从窗棂暗暗照进来,看着他玉白的脸,赵妙元无语凝噎。
他又开始模仿花满楼了。
“别这么讲话。”她说。
原随云幽幽一叹,道:“只怕我用自己的模样对您,您就更不在意我了。”
长公主嗤笑:“说得好像你就在意我一样。”
“我当然在意您。”
蝙蝠岛主眉眼温柔,接话接得毫无负担。他自榻上撑起身子,朝赵妙元的方向靠近,长发披散在素白中衣上,更衬得他面色苍白,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赵妙元早知道他生得好,现在这般情态,更让她心头一跳。
“谁信啊。”她说,语气却不自觉放缓。
原随云闷闷地笑,右手放在了她的肩头,抚摸着朝后。
“真的。”
他把脸凑到长公主耳畔。
“因为您和我是一种人。”
赵妙元下意识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让他坐直了好好说话,思绪却不由自主发散开来。
这句话原随云之前说过,那时她只当是疯话,未曾理会。然而现在却不得不放在心上。
她和这个人,这个口蜜腹剑、机关算尽的蝙蝠岛主,是同一种人?
仔细去想,自己与花满楼和展昭那般光明磊落的人物相处,确实总觉得隔了一层。
是因为这样,展昭回到自己身边后,才总是沉默么?因为这样,花父花母在得知花满楼与她两心相悦时,才那般忧虑么?
这一瞬恍惚,没有逃过蝙蝠公子的感知。
原随云再次倾身向前。
那张脸凑到眼前,赵妙元才发现,他和花满楼长得并不像。
尤其是那双眼睛。
花满楼双眼明亮,眼角下垂,还有卧蚕,看着就使她心底发软。然而,原随云的眼睛是上挑的。
那是一双凌厉的凤眸。只是平时他装惯了,总是时时刻刻挂着笑意,才让人误以为温和。
即便眼角泛红,泪光点点,上翘的弧度仍存三分锋锐。此时,他的瞳孔因久盲而失去焦距,眼睫浓且黑,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缓慢地靠近过来。
他哑声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我们这么相像的人了,所以我在意您。”
双唇相触,微凉而柔软。
下一刻,长公主回过神,一把推开了他。
原随云也没有强求,顺从地退开些许,只是似乎有点困惑,问她:“这么多日子过去,殿下与我朝夕相对,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喜欢么?”
赵妙元没有回答,上下扫了他一眼,反问:“你这张嘴亲过多少个女人?”
原随云蹙起眉,很可怜的样子,道:“您又亲过多少个男人?”
这两个问题衔接得太过顺滑,长公主一下乐了。她施施然说:“我亲过的男人,都是干净的。”
原随云顿时哑口无言。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男女之事亦是工具。他向来荤素不忌,的确谈不上什么洁身自好。
见他语塞,赵妙元伸手,在他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行了,别多想了。”她说,站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袖,“赶紧睡吧,你不睡我还要睡。别吵吵。”
转身径直离开主卧,轻轻带上了房门。
原随云仍然坐在榻上,面朝门口没有动。月光下,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全部褪-去。
那晚后,原随云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开始频繁离岛。每次回来,风尘仆仆,但依旧住在小楼主卧里。同时,他履行承诺,真的在小楼不远处开始动工修建新的住所,看那工程,规模似乎不小。
两人见面次数不多,关系倒是诡异地好了不少。有时候会一起煮茶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自从上次赵妙元不小心拿了苏东坡的词来好为人师,原随云似乎就认定她颇有诗才,时常邀她切磋。赵妙元暗暗叫苦:她腹中墨水多半来自死记硬背,原随云此人却当真文武双全,才高八斗,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才思之敏捷,要是按照这个时代联句的玩法,赵妙元迟早露馅儿。
一日原随云回来带了一坛酒,要以窗外草木行酒令。长公主硬着头皮说了几句,都被原随云接上,佯怒道:“喝死我不成?不玩了。”
“殿下莫恼,在下陪一杯便是了。”原随云笑着给自己斟酒,“下一句我先来?”
他望着窗外绵绵细雨,思索一息,吟道:“‘冷雨侵阶湿翠钿,梨花一树不成眠’……殿下觉得如何?”
这句十分应景,雨打梨花,闺怨闲愁,辞藻也工丽。赵妙元心中压力更大,搜肠刮肚半晌,也只想得起些残句,不得已之下又搬出了苏子瞻:“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故将别语恼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
原随云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感慨地说:“真是好句。只是以男子的口吻作词,却怎么听上去十分哀怨?”
赵妙元疑惑:“哀怨?‘故将别语恼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这不是挺旖旎的?”
原随云失笑道:“殿下怎么直接看后句去了。”
上辈子语文就学得平平无奇,赵妙元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知道,这也不是我写的。”
原随云好奇:“是哪位大家所作?”
“一位隐逸之人,名姓不显,你不知道的。”长公主敷衍地说。
原随云点点头:“‘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多情总被无情恼,看来,遇到殿下这般狠心的谪仙人后,连隐士也会受情伤了。”
“……”赵妙元道,“无聊。”
说罢拂袖而去,正好找由头开溜。
更多时候,赵妙元一个人在小楼孵蛋,丝毫不敢懈怠。想必原随云也知道,待在蝙蝠岛上,赵妙元法力受制,安全起见,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分无聊。所以偶尔他回来时,会带点材料给她搭窝,有几块品质极佳的暖玉,放在蛇卵周围,确实好用。
不过这一次,原随云离岛已经快要十天,却久久没有归来。
起初,每日送来饭食起居用物的,还是那几个熟悉的女仆,沉默寡言,从不踏入内室。
但这日午后,脚步声却比往常要重,也更急促些。
门破天荒被推开,一个女仆装扮的少女端着托盘走进来。
赵妙元一开始没有在意,坐在窗边软榻上,掌心悬于蛇卵上方,垂眸孵蛋。却听“啪擦”一下,抬眼望去,是女仆将东西放下,盘盏与桌面碰撞,发出一阵脆响。
那少女动作绝称不上小心,和以往女仆相比,更是已经可以说一句粗鲁。她放好东西后并未立刻离开,反而直起身,一双明亮双眸毫不避讳地打量起室内陈设,目光流转,最后落在了赵妙元身上。
蝙蝠岛上的人,无论男女,大多死气沉沉。如这般鲜活的,实在罕见。
而且,她那视线,怎么看怎么带着挑剔,尤其是打量赵妙元的时候。
长公主心道我怎么惹她了,将蛇卵收入袖中,开口问:“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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