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让她看见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那必然充满了未能掩饰的狼狈。
赵妙元莫名其妙地望着花满楼的后脑勺。
她本来想问这人对自己的外貌有何评价,比起之前想象的怎么样。然而真正对上双眼时,心情却又回归了那种不染尘埃的平静,半点打趣的心思也没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变了,有些事情看得更清楚,有些事情却更糊涂。比如这个时候,赵妙元就弄不明白花满楼为什么要突然转身,只好问:“花满楼,你干嘛?”
花满楼背对着她窸窸窣窣了一下,似乎在揉眼睛,然后吸了吸鼻子说:“没事,殿下。只是被风迷了眼。”
刚好的眼睛再被迷一下还了得,赵妙元立刻道:“转回来。”
花满楼依言转身,眼睛果然有些红。赵妙元去瞧了一眼新手教学界面,他双眸的丝线仍然是那样,一截红一截白,并没什么受损的迹象。于是放下心来,对他说:“不要紧,好好养一阵,以后和正常人一样用眼就可以。”
花满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能点头。花家众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思各异。
接下来的两日,赵妙元留在桃花堡静养调息。花满楼的眼睛恢复得极快,已能清晰视物。花家上下将她奉若上宾,照料得无微不至。
为庆贺花满楼重见光明,更是为感谢长公主天恩,花如令设下盛宴。堡内张灯结彩,仆从穿梭不息,一派喜庆景象。
宴设在水榭之中,四面荷风送爽,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赵妙元自然是座上主宾,花家核心成员尽数在场,展昭亦在席间,陆小凤则早就跑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花如令携夫人再次起身,郑重向赵妙元敬酒,言辞恳切,感激涕零。
“殿下对七童恩同再造,老身……”花老夫人欲言又止,半晌长叹一声,“老身如今回想往日,实在是……”
花如令与几位兄长嫂嫂看了看花满楼,也纷纷附和,虽不肯直言,只是脸上明明白白写了歉然。
若当初不曾因一切考量而劝说七童,是否今日局面会有所不同?
长公主这才有点明白,原来他们这几天频频吞吞吐吐的是在考虑这个。无非见儿子复明,又窥见儿子心事,便对昔日阻挠生了悔意。赵妙元对这件事一直是持和他们相同的态度,如今他们倒是又后悔了,她不是很懂,只能公事公办地说:“往事已矣,不必再提。花家富甲江南,本宫不要你等感念个人恩情,只需自此以后忠心辅佐便可。”
衷心辅佐谁,她故意没说清。
花如令夫妇连忙躬身道:“花家上下必当竭尽全力效忠殿下,万死不辞。”
赵妙元颔首,正要让他们免礼,就听水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闻声望去,却见刘盈与刘弦二人一身劲装,快步走近。
刘弦扫视一圈众人,单刀直入地说:“启禀殿下,和谈破裂,西夏大将嵬名阿埋与妹勒都逋分别率十万铁骑突袭西北,已猛攻宁夏城七日。”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席间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刘盈接着说:“官家命神侯府诸葛正我坐镇京师,枢密使方应看方侯爷再度挂帅出征,携京畿禁军精锐并西北边军一部,前往救援。此次盛大捕头亦随军出征,任督军之职。大军已于两日前开拔。”
战事果然再起。赵妙元想都想得到赵祯的思维:因为围城之困是方应看带兵解了的,所以这次也让他去;但又知道方应看心思活络,所以像水患那次一样,让冷冰冰的无情当督军看着他。
“知道了。”赵妙元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看向展昭,“整理行囊,去宁夏城。”
展昭眼也不眨,抱拳应是,立刻退下了。
除了刘盈刘弦,其余花家人皆是大吃一惊。花如令急道:“殿下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怎可亲去战区……”
长公主摆了摆手,让他靠近过来,低语几句,花如令脸色立刻变了。
“是蝙蝠岛和之前那位的……?”
长公主点点头:“能协调吗?”
花如令肃容道:“花家肝脑涂地。”
“不必多话。备马。”
“是。”
不多时,花家众人簇拥着将赵妙元送至堡外,马车早已备好。刘盈刘弦翻身上马,护卫在马车两侧。
展昭跟在长公主背后,亦步亦趋。花满楼站在家人之中,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心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怅然。
“花公子。”
花满楼回过神,抬眼看过去,是展昭展护卫。
南侠目光沉静,对他说:“殿下的命格非常人可及,她所行之路所见之景,早已超脱五行外。儿女情长在她心中,分量甚轻。”
花满楼一愣。
展昭道:“昭也是近来才明白,能长久留在殿下身边的,只能是辅佐之臣。”
《楞严经》中,佛陀弟子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位女子。
佛祖问:你有多喜欢她?
阿难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长公主欲行世所未见之事,那么她身边所留下的就不会是并肩之人。能留下的,只有她脚下的路、手中的剑、身前的盾。
花满楼明白了展昭的意思。
马车走远了,他站在原地,身后家人担忧地围上前来。
无论如何,他的人生是美满的。
马车离了桃花堡,径直向西,取道最近的官道,欲赶往西北前线。赵妙元问了刘盈刘弦几句,确定她们把该整合的势力都已经整合完毕,又吩咐几句,交接了几件物什,便不再多话。
上次战场,她惨败于吴明手下。这一次如何,且见分晓吧。
两日后,车马行至一处僻静林地暂歇。几人分散到四周警戒,林间只闻马蹄偶尔刨地的声响。
忽然,赵妙元听到展昭远远的吒声:“什么人!”
她撩起车帘一角往外望,就见那抹绛红与一道青色的人影碰在一起。
有点熟悉的嗓音隐怒道:“你又是谁?连在此休息也不让么?”
展昭说:“自然不是。然而你持剑在此,若冲撞了我们的人又怎么办?”
那青色身影冷笑道:“我竟不知这城郊荒野,还有什么贵人莅临。”
走近了看,此人一身青色旧文士衫,提着把剑,长发有些卷曲,竟然是之前在汴京撞到的那个人。
第135章
赵妙元不由出声说:“阁下,又见面了。”
那人一回头,也是一愣:“是你?”
他也记起了还书的缘分,以及那寥寥数语的安慰,神色为之一缓。赵妙元笑道:“《七略》可还安好?”
青衣人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劳姑娘挂心,书在人在。”
他不再气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赵妙元,试探地问:“姑娘这是……”
“往宁夏城去,途径此地。”赵妙元言简意赅。
青衣人吓了一跳:“宁夏城?那是西北战区前线!”
赵妙元点点头。青衣人见她面上古波不惊,忍不住问:“姑娘一介女子,究竟为什么要去那……”
“我记得你的《七略》颇重兵法,”赵妙元打断他,淡淡道,“不知阁下对这西北战事有何见解?”
青衣人一愣,苦笑说:“见解?在下-贱籍出身,纵有见解,又能派什么用场?”
赵妙元看着他,问:“若本宫给你一个机会呢?”
青衣人满腹怨气,刚要说话,猛然呆住了。
“本……本宫?”
他喃喃了一下对面年轻女子的自称,眼中慢慢亮起难以置信的光芒:“……您是?!”
“本宫赵妙元。”赵妙元说。
青衣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又迅速涨红。他膝盖一下弯了,跪伏于地,颤-抖道:“草民顾惜朝,不知长公主殿下驾临,狂言悖论,冲撞凤驾,罪该万死!”
冲撞了,当然是冲撞了!
顾惜朝万万没想到,当日汴京匆匆偶遇,还为他赠还书卷的女子,竟是当朝最为传奇的长公主殿下!
“起来说话。”赵妙元道。
心中已是翻江倒海,顾惜朝喏喏连声,强自镇定地站起身来,听那千金之躯平淡地说:“顾惜朝……名字不错。说说你的韬略?”
“是,殿下。”
顾惜朝知道,这或许是他此生仅有的机会。他长吁一口气,紧握双拳,努力言之有物:“草民熟读兵书战策,对山川地理、排兵布阵颇有心得,《七略》所载,并非虚言。”
“嗯。”赵妙元应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一扫,“你所谓的困顿,在于出身?”
顾惜朝极轻微地顿了顿,眼中屈辱与怨恨一闪而过。
“是,草民……草民乃妓-女之子。曾得中探花,却因出身贱籍而被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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