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微微侧首,窗外光线落在他肩头,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轮廓。他笑着说:“正因尚未可知,才需亲眼印证。这世间骗局诸多,但若因惧怕受骗,便对一切求助之声闭目塞听,岂非因噎废食?”
稍作停顿,他嗓音愈发低沉柔和,诚恳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正因有你在此,我才更能安心前去。无论那行宫里是真是假,是正是邪,总归有人知晓我的去向。”
赵妙元凝视他片刻,指尖在书案上轻轻一敲,复又松开。
“你既心意已决,我多说无益。”她垂下眼帘,“你要去,便自己去吧。”
感觉到她语气中细微的疏离,花满楼朝她走近两步,二人距离一下拉近不少,赵妙元已经能看清他眼底的微光。
“妙元,我此去只为求证,与旁人无关。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会尽快回来,与你……与你们分说明白。”
看着花满楼随上官飞燕离去,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柳环痕走到她身边:“你这都能忍?”
赵妙元收回目光,淡淡道:“他有他的路要走,我有我的事要做。”
转身回到书案前,指尖拂过那份密报:“宫九所言之事,既然明察无用,不妨试试暗访。刚巧,今夜姑苏城中有鬼市。”
“鬼市?”柳环痕愣了一下,“就是那种半夜开张,卖些见不得光玩意儿的黑市?”
赵妙元摇摇头:“这次不是。《番禺杂记》中有言:‘半夜而合,鸡鸣而散。市中人皆虚形,与之交易,多得异物。’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可是真正的‘鬼’市。”
柳环痕来了兴致:“真的?这你都能找到?”
赵妙元晃了晃手中纸张:“恒我密报传来的呗。”
柳环痕:“这张?这张不是苏州饭馆茶楼的名单么?”
赵妙元失笑。
“你傻啊,就那些东西,哪里需要动用密报。”她说,“我当时是在诈她呢。”
“啊!你这个坏人,连我都被骗过了!”柳环痕大呼小叫起来。
低头躲过她的袭击,长公主从袖中排出六枚铜钱,合拢,轻轻摇晃,而后抛掷。根据六次抛掷结果,她指尖在案上虚画,推演卦爻变化,很快就得出结论。
“坤上离下,明夷之象,利艰贞。晦而向明,暗夜求索,方位指向东南,近水。鬼市入口,当在城东南临河某处。”
于是子时过半,万籁俱寂,赵妙元与柳环痕皆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衣衫,沿着白日算定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行至城东南。
姑苏城已经陷入沉睡,小桥流水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波光,与白日的喧嚣判若两地。两岸黑瓦白墙倒映水中,轮廓被水波揉得有些模糊,只有她们二人的脚步声,敲在青石板上。
“这地方静得也太瘆人了,连只野猫都没有,果然是鬼待的。”柳环痕搓了搓胳膊,去挽长公主的腰。
赵妙元瞥她:“你一个妖怪,难道还怕鬼?”
“当然啦。”柳环痕瞪大眼睛,“妖怪又不是不会死。”
很有道理了。
赵妙元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越荒凉,好像走到了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拐过一个长满青苔的河湾,景象骤变。
“咦,这怎么……?”柳环痕惊讶地看着前方。
那里,竟然是一座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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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国庆没咋码字,存稿锐减[小丑]
第91章
那桥确实断了。
不知荒废了多少年月,桥身大半坍塌,只余下靠近她们这岸的一小截残躯,突兀地支棱在墨色水面上。断口处石料崩裂,爬满苔藓与藤蔓,在惨淡的月光下透着凄凉。桥的另一端,更是隐没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柳环痕极尽讽刺地“哇”了一声:“卦象指的就是这儿?你算得真好,我们游过去吧。”
赵妙元翻了个白眼,目光在断桥上转了一圈,又移到桥下的幽暗河水。河风在这里打着旋,带着浓重的水腥气和湿土味,四周静得可怕。
“坤上离下,明夷为地火……”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断桥阻隔生路,河水划分阴阳,对岸地气沉滞,正是聚阴纳魂的天然格局。就像……奈何桥一样。”
“奈何桥?”柳环痕皱眉,“好不吉利。”
“东南巽位属风,近水坎位属险,断桥横亘,风水上这叫‘阴锁阳关’,是极阴之地常见的伪像。”赵妙元解释道,“寻常鬼魂浑噩,依本能循地气而行,自然会聚集在对岸那片阴地上,形成鬼市。生人见断桥,知难而退,实际上也阳气旺盛,难以进入。但若知晓其中关窍,隐阳生阴,渡过这断桥,便能踏足彼界。”
柳环痕打了个寒噤:“那我们过去了,不就死了么?”
赵妙元无奈地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小叠黄裱纸,沿着边缘撕了四个。
“你也太实诚了。谁说隐藏阳气,就一定得死了。”她说着,将撕成纸钱形状的两张黄纸递给柳环痕,“我们只需要一点伪装。”
踩冥钱,是走夜路或经过乱葬岗时,用来混淆生气的法子。二人将纸钱踩在鞋底,赵妙元又把两张黄裱纸折成简单的三角符包,递给柳环痕一个:“握在手里,别松开。这是‘隐阳符’,能暂时收敛我们身上的阳气。”
做完这一切,她率先往桥头走去,柳环痕老老实实跟在她后面。
踏上断桥的瞬间,周围温度骤然降低。脚的石板传来一种不真实的虚浮感,仿佛踩在棉花上。断桥前方的景象开始扭曲、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波动的水幕。
赵妙元步伐稳定,目不斜视地走向前方。一步迈出,眼看就要踏空坠河,脚落下时,竟稳稳地踩在了虚空之中!
断桥缺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完全由朦胧雾气凝聚而成的“桥面”,延伸向对岸的黑暗。
柳环痕心头狂跳,学着长公主的样子,踏上了那雾桥。脚下传来一种软绵绵、湿-漉-漉的触感,极不舒服。她强忍不适,紧盯着前方女子稳健的背影,一步步向前。
穿过那层水幕般的屏障,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依旧是城东南的河道旁,但不再像先前那般荒凉。一条狭窄而幽深的街道凭空出现,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街道两旁,悬浮着一盏盏灯笼,发出幽绿、惨白或昏黄的光。光线微弱,仅仅能照亮灯笼下方一小片区域,使得整个街道光影斑驳,迷离恍惚。
这种光线之下,许多“人影”在街道上缓缓移动。
它们大多身形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到的倒影,姿态飘忽不定,也没有脚步声。街道边摆着一些摊位,有的只是一块铺在地上的破布,上面放了些看不清具体形态的物品;有的则是摊主直接立在那里,身前并无杂物,也不呦呵,只是沉默地站着。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灰尘与霉味,整个集市安静得可怕。没有叫卖,没有讨价还价,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果然与《番禺杂记》中描绘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鬼市?”柳环痕压低嗓子,感觉自己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嗯。”赵妙元微微颔首,“记住,交易不语,无问来历。多看,少动。”
两人混入那些飘忽的人影中,缓缓前行。鬼市之所以称之为鬼市,除了摊主不是人之外,它们卖的东西也十分奇妙。她们看到,有摊子上摆着几个刻满诡异花纹的陶罐,罐口被封着,隐隐有黑气渗出,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还有一些摊子支起架子在卖衣服,上头挂着式样古老的衣裙,颜色艳丽得不正常,在幽绿灯光下好像凝固的血液。
柳环痕越看越是好奇,什么都想问问,奈何没这个胆量开口。走着走着,又见一个摊位,上头只放着一枚鸡蛋大小的珠子,珠子呈半透明,内部仿佛有乳白色的雾气在缓缓流转。她觉得这珠子挺漂亮,下意识就伸手想拿起来细看。
谁知她的手刚碰到那珠子,旁边那个一直低垂着头的摊主猛地动了!一只干枯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啪”一下重重打在柳环痕的手背上。
触感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死气。柳环痕“嘶”了一声,立刻缩回手,手背上已经浮现出几道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再看那摊主,已经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静止状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赵妙元还探过头来,幸灾乐祸地对她道:“跟你说了别动吧。”
“……”柳环痕瞪着她,气得想骂人,但四周实在太安静了,只能憋着,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赵妙元摸了摸鼻子,想:看来这鬼市规矩确实森严,连触碰商品都不被允许,交易恐怕需要用更隐晦的方式。
继续前行时,她们发现也偶尔有“买家”出现,统统不是人。有的伸出手指,在某件物品上虚点一下,摊主或点头或摇头;有的则会从身上摸出一些色泽暗淡的钱币,或是以物易物,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带着诡异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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