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乙骨点头。
他伸手去拉澪，却在下一瞬僵住。
澪的右腿，自膝以下已经消失。
血泊在她身下泛滥。
「妳……妳的脚……」乙骨瞪大眼睛，心口如被利刃割开。
她却仍然笑着，眼底有着无奈与决绝。
「没事的，忧太……听我说。」
乙骨浑身颤抖，愧疚与痛苦在体内疯狂膨胀。
为什么？为什么对他伸出手的人，总会付出代价？
「不要啊……」他紧抓头颅，痛苦欲裂。
他不想再让任何人因自己受伤。
但此刻，他也第一次，想要回应这份期待。
——【里香。】
——【怎么啦？】
——【请妳，把力量借给我。】
.
.
.
在里香疯狂撕咬下，怪物凄厉哀号。
乙骨背起澪，一手抱着两个孩子，踉跄着冲向出口。
「加茂同学！不要睡着！」
澪的体温正迅速流逝。刚才，她用自己的鲜血进行了某种仪式，让里香能听从乙骨。
而跨出帐的一瞬，翔太面色铁青，疾步冲来。
乙骨在失去意识前，脑中唯一的念头是——
加茂同学、请妳不要死啊。
-
在五条悟带乙骨忧太到咒具库挑选合适的武器后，乙骨便被直接丢到了训练场。
由于加茂翔太本身就是太刀的好手，于是便由他来负责乙骨的基础训练。只不过，从头到尾，乙骨忧太都挂着一张哭丧般的脸。
「忧太，忧太？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是！非常抱歉，加茂前辈！」
翔太看着他，心里暗自思量，要不要让他休息一下？
自己明明也没有太过严格才对。眼前这少年总是畏畏缩缩，身高并不矮，却总是驼着背。眼下的黑眼圈，比起刚入学那周时更深了几分。
出于对后辈的关心，加茂翔太示意乙骨休息，带他到校舍旁的自动贩卖机。一路上，乙骨一句话都没说。自从那次任务回来后，他已经保持这样的状态整整一周。
虽说乙骨什么都没表露，但翔太多少能猜到原因。
那天，是加茂翔太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
乙骨背着澪走出来时，她浑身血污，右腿膝盖以下不见了，手腕上还有明显的割裂伤。更别提当时，她差点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若不是看到乙骨脸上的手足无措，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失去澪了。
——如果当时自己不在现场，如果再晚一步……
翔太不敢继续想下去。
「忧太，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乙骨接过饮料，脸上露出疑惑。如此强大的前辈，会有事要拜托自己？
「前辈您说吧……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话音落下，他低下头，一言不发。毕竟上一次有人希望自己帮忙的时候，他不仅没帮上忙，反而……
加茂翔太看得出他的犹豫，这个转学生，在某些性格上，和自己其实很像。
「五条老师说，以后的任务，由你和澪搭档。」
「哎……？等等！不行！加茂同学她才……总之，请允许我拒绝！我会再去和五条老师说的！」
「不行的、那个人一旦决定，就无法更改。」翔太摇了摇头，眉眼微沉，「我想说的是……澪的术式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她必须依靠鲜血来发动。正因如此，她对受伤没有太大的概念，即使是致命伤，她也觉得无所谓。」
他的声音低了些许。
「澪可能是习惯有我在，所以总是对受伤没有警觉。但以后她会与你搭档，我没办法每次都像上次那样及时用反转术式救她。」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沉重：「虽然这样说有些唐突，作为咒术师的我也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能不能至少在执行任务时，别让她受太严重的伤？」
但是他真正想说的：别让他的女孩，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那样的伤。
可他终究没能直白说出口。
其实，早在五条悟告知会有转学生、并且点明那是特级被咒者时，翔太就猜到了。乙骨忧太，便是当年那个嫌疑咒术师。大概因为年纪尚轻，才会被转移到高层处置。
估计高层本想悄悄解决掉，结果被五条悟强行介入。
可翔太并没有因此对这个后辈心怀嫌隙。他只是觉得，忧太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
但未来澪要与这样的“定时炸弹”绑定在一起，他光是想想，头就一阵发痛。
—— 要是自己能直接继承家主之位，尽快和澪结婚，让她不用再执行任务就好了。
加茂翔太心里暗暗自嘲。明明自认是个正义感强烈的人，却总是在澪的事情上，暴露出自己的劣根性。
面前比自己矮半颗头的后辈此刻沉默无声，神色几乎快哭了出来。
「不……加茂同学她，已经因为我失去了右脚。别说执行任务了，就连……」
「翔太——我也要可乐！」澪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好，但不可以喝太快，知道吗？」
翔太笑了笑，按下自动贩卖机按钮，单手拉开递给她。
「哎……哎！！加茂同学，妳的脚！妳的右脚！」
乙骨忧太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她。那双白皙修长的腿，被过膝袜完好包裹着，仿佛一周前受伤的根本不是她。
「嗯？翔太当天就把我的脚救回来了呀。我不是说过了吗？有翔太在，绝对没问题的～」
澪顺势低下头，像小动物一样讨摸、加茂翔太无奈却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无论如何，不可以再这样冒险了，澪。我不是每一次都能赶上的啊。」
——这就是反转术式吗？连断肢都能救回！
乙骨忧太觉得，悬了整整一周的心，终于能落下。
太好了，她没事。
出于愧疚，他一周以来都不敢去病房探望。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去面对她，只能透过翔太转述，知道她的恢复情况。
本来，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自己再强大些，就要接下她所有的任务。要努力攒钱，替她买最好的轮椅。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愿意答应。
幸好，她没事。
「加茂同学，我真的、真的很抱歉！让你受伤了，还害你……」
「哎呀，没事啦！怎么样，有了实战经验，是不是对咒术界更了解了呀？」澪的声音甜膩如蜜，仿佛能抚平忧太心里积攒一周的惶惶不安。
「是的！我会再努力，变得更强的！」
澪喝了一口可乐，若有所思地说：「不不不，变太强也不好。会被塞更多任务的，忧太。适可而止就好了。」
乙骨忧太愣了愣，随即露出真心的笑容。
这是他自那次任务以来，第一次感到快乐。为什么呢？只要澪在，她的一句话，一个小动作，就能让空气变得轻盈，让人心安。
「好，我会努力的！」
「不是不是，不用太努力啦，忧太～」
乙骨忧太笑着点点头。而这一幕，加茂翔太全都看在眼里。
——胸口，有点闷闷的。
-
加茂澪觉得很奇怪，对这个新来的乙骨忧太。
这人未免也太好了吧！简直像天使下凡。与他一起执行任务时，她几乎可以当个“废人”，只需要提前用血液压制住里香别暴走就好。
这样一来，她既能得到伤口，回去后让翔太治疗，又不用消耗太多血液作战，甚至连亲自上战场都不必。
虽然没办法时时刻刻黏在翔太身边，但这样的任务实在太轻松。她几乎已经下定结论——乙骨忧太就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忧太，抱歉啊，都让你和里香去解决咒灵。不过你们真的很厉害！而且你的刀法越来越进步了！」
澪笑嘻嘻地开口，眼里满是赞赏。
乙骨忧太甩了甩刀，将刀刃上的咒灵血甩落，不知怎的，他的动作让人联想到翔太。也许是因为他出自翔太的指导，连战斗的习惯都和翔太极为相似。
「没什么，这都要谢谢加茂同学。要不是妳用术式安抚了里香，我也没办法完全控制好她。」
严格来说，那并不算术式。澪的血液能对咒灵产生某种近似毒品般的魅惑效果。上一次任务时，她与里香立下契约：只要她提供血液，里香便会庇护并协助。但唯一的前提，是绝不能伤害乙骨忧太。
在那契约中，澪看见了里香原本的模样。
「忧太，如果不会让你困扰的话，我能知道你和里香的事情吗？」
她记得，里香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黑棕色的长发，眼神却带着不信任；皮肤白皙，嘴角边那颗美人痣尤其显眼。
她并不友善，但澪在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无力。
—— 如果能和她当朋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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