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黑尾前辈告诉他们今年枭谷学院也邀请了青城一起合宿时,他还特别期待,以为能在合宿期间和悠一拉近距离,哪怕一点点也好。
没想到青城最后去了井闼山那边。
拓弥独自失落着,甚至回家的时候都没把这件事和父亲说,他以为是悠一不想见自己。
失落着失落着,就连合宿也没什么精神。
大前天的午餐时间忽然在从木兔前辈那里听到悠一去美国的消息,以及,拓弥很惊讶,好像很多人都认识悠一。
木兔前辈每天都会和赤苇前辈聊悠一的事,关于他怎么总在奇奇怪怪的时间回复自己的信息。
而另一边,同样听到木兔声音的乌野队员们竟然也会搭腔,不是因为他们和木兔前辈多熟悉,而是他们和悠一很熟悉。
他们甚至认识那个曾经在东京体育馆讽刺自己的外国人,拓弥今天才知道那个人原来是悠一在美国的队友。
真是......不管是谁都比自己知道得多啊。
这让拓弥有些泄气。
*
从小拓弥就对和父亲聚少离多的印象非常深刻,同时,也对悠一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好久不见的父亲总是很喜欢和自己聊这个哥哥。
那时的拓弥对自己、对自己母亲的身份还没有实感,他天然地对这个哥哥产生了好奇。
或许会有一点点小嫉妒,毕竟父亲总是笑着念他的事。
但更多的,是拓弥想要见见悠一的心。
他问过班上的男同学们,家里有兄弟的那几个大部分都告诉他能有一个一起玩的兄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更何况拓弥知道他和悠一只相差不到一岁,这么近的年龄,他们的共同话题一定很多。
“你悠一哥哥前几天把腿给摔了,现在在住院。”
“你悠一哥哥现在应该在体育馆训练吧。”
“你悠一哥哥最近排球比赛又赢了。”
“你悠一哥哥的国文成绩真是个大难题啊,不过他其他成绩都特别好,爸爸从来没有操心过。”
“你悠一哥哥......”
如今已是15岁少年的夏目拓弥承认,他的父亲的确在某些地方很奇怪。
他是一个能把自己的亏心事大大方方说给拓弥听的人,包括他的出轨、包括他的不负责、也包括他对合法妻子所生儿子的爱都能完全不避讳地说给私生子听。
有时拓弥会想这是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能在他面前这么坦然,哪怕是在他母亲面前也从未有过这样“慷慨”的态度。
也是近几年他才明白的,只是因为拓弥的情绪够稳定。
带着对父亲随时可能离去的幼小记忆,以及母亲时常因为父亲歇斯底里的恐惧,拓弥在很小的时候就有要在中间调停的意识。
只要他足够冷静,情绪足够稳定,就一定能在双方面前多说两句对方的好话。
只要他们气消了就不会吵架,也不会有人摔门离去,更不会有人嘶吼哭泣。
所以父亲才一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所以才会那么大方的和他讲自己真正喜欢的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拓弥在他眼中一直是排忧解难的一个人,他懂事,所以他放心。
那样开朗明媚优秀的悠一,拓弥自然仰慕。
他想,如果哥哥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父亲会不会对母亲的脾气多一些耐心?这么好的悠一,比起自己努力很久才拿到勉强说得过去的成绩,母亲会不会也能变得乐观,不会再经常被父亲的一两句话不对就挑起紧张的神经?
【那时的拓弥对自己、对自己母亲的身份还没有实感。】
所以他敢只背着那张全家福就去找悠一,他以为悠一也是妈妈的孩子,他以为父亲只是单纯的和悠一住在外面,或许是工作不方便、或许是悠一学排球的体育馆离他们家太远。
直到他真的见到悠一的那天。
不止是悠一的天塌了,拓弥的也是如此。
父亲气急败坏地回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质问年幼的拓弥怎么敢擅自去找悠一。
母亲则是满脸的幸灾乐祸,好似非常乐意看到现在这个一团糟的局面。
那夜拓弥偷偷跑了出去,再次来到那个男同学的家,见到了同学嘴里和他关系很好的亲生哥哥。
带着挨打的伤痕,拓弥不顾同学妈妈想带他先去上药的建议,执拗地问出那个问题。
“我的哥哥说他和我不是一个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那年他五年级,而同学的哥哥虽然是初中生,懂得一些事情,却并未成长出情商这类东西。
忽略了同学妈妈隐晦的眼神的同时直言不讳,“那不就是你爸出轨了吗?”
早在拓弥最开始问同学有关兄弟的事情时,他就说过自己的哥哥悠一大他不到一岁。
同学本以为是拓弥的父母过于恩爱,回家便将这件事说给家人听,因为小学生的他回家的日常就是说些自己在学校的趣事。
所以他的家人们也知道悠一大概的年龄。
拓弥恍惚地走回家,很久很久都没有接受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根本就没有[自己不是私生子]的选项,因为从小到大无数次的争吵中他听见很多次母亲说过的一句话。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和我结婚!你还要我这样带着拓弥多久!”
母亲撕心裂肺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这两句话代表的意思曾经只是父母没有申请结婚,而现在,它还代表着父亲仍旧存续着的婚姻状况。
这种事能讲的不就只有“先来后到”吗?
那个出轨的产物是他啊。
*
从那之后父亲变得经常回家了,拓弥不敢反抗这样的结果,他不可能叫父亲搬回去。
他只知道母亲嘲讽的表情下其实是开心的,而父亲,或许是没了能潇洒走之的去处,和母亲吵架的频率也少了。
好像终于变成了正常的家。
拓弥却清楚地知道父亲出现在他身边的意义,那代表着悠一的身边没了他,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开心吗?好像也没有。
只是觉得这个家平静一些了,更多的是对悠一的愧疚。
自那天之后他和父亲就再没了坐在一起聊悠一的机会,父亲似乎确定了他和母亲内里都是一样的人,一旦确定什么,哪怕发疯也要不管不顾地去做。
所以不再在他面前提起悠一。
唯独有几次他听见父亲和悠一在通电话,父亲很热情,露出了曾经和拓弥谈及悠一时的笑容。
但没几分钟悠一就挂断了电话,显然不想和父亲多说话。
拓弥见过父亲沉默地坐在书房,呆滞地看着手机挂断页面的样子。
又有几次,父亲又露出了那样的笑容。
很巧,那几天也是他们学校开家长会的日子,父亲去给悠一开家长会了。
还是会有些小嫉妒,因为拓弥的成绩总是不如悠一考得好,除了国文。
母亲会在那天生气,那些好不容易藏起来的阴阳怪气会出现。
像是经受打击的母亲难以掩藏自己早就千疮百孔狼狈的内里。
可惜父亲不再搭腔,因为他是真的开心,不仅因为悠一的成绩,还因为那天他能见到悠一。
见到没办法躲避他的悠一。
拓弥在父亲和朋友的电话里听到过,悠一作为其他科目的最高分,每次都会被任课老师叫起来发言。
悠一站在众人面前时是没办法躲开父亲的。
这也成了后来拓弥学会的招数。
——在球场上的悠一也没办法躲开他的视线,那个时候是拓弥能看他时间最久的时候。
不过上初中时他们一家搬到了东京,拓弥只能拜托宫城的同学给他找北川一中的比赛录像看。
*
拓弥初二的某天,悠一忽然出现在家门口。
那天父亲下班很晚,最开始只有拓弥自己在家,后来是母亲回来了。
悠一始终笔直地坐在沙发上,母亲不愿意接待他,拓弥则在他墨绿色瞳仁的注视下涌起了更多对悠一的愧疚和嫉妒,把自己藏进了卧室,只透过小小的缝隙观察自己的哥哥。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都是哥哥啊。]这样的想法其实是拓弥难得的任性。
垂眸的美少年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拓弥还是看出他心里的躁动不安。
拓弥忽然自顾自地笑起来,为自己和悠一这点相像的部分而笑。
同时他难得关注到悠一的长相,随后又为自己和他面容的相像感到开心。
后来父亲回来了,他先是很惊喜,随后——
在书房发出了刺耳的暴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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