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力量的化身,他绝大多数时间都能胡作非为。或许有如福泽一般的端庄正义之士会斥责他的星辉“终将导致自己迎来承受不了的结果”,但事实上, 没什么是他改变不了、掌握不了的。
但他终究还很年轻, 还是个孩子。他乐于接受这个世界有着许多远超自己的存在,他甚至很享受这种被人看破真身,却依旧包容溺爱的感觉。
所以他才如此喜欢乱步。和一看出他不稳定性便试图抽身而去的太宰不同,乱步几乎没有任何执念, 甚至就连对善恶的辨析都不分明。乱步与醉心于生命意义这等哲学问题,以致于看似散漫, 实则充满了个人主张的太宰不一样,侦探他悠闲地蹲在长辈的羽翼之下,不急不躁地探索着自己的前路,这点与莲仪十足相像。
他们真的很合拍。
即使莲仪必须很认真的思考才能勉强追上乱步的思路,可光在性格乃至人格层面,这两个半大孩子简直算是找到了知己。
除了乱步没人敢这么对莲仪说话:哎呀,你不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要杀死医生大叔的吗?怎么被他跑了?
什么嘛,果然还是小鬼头一个,既然也能轻松放过,就别下那么大的决心啊。
——只有乱步知道,莲仪曾在某个瞬间决心要杀死森。
即使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的森鸥外本人,都未曾真心认为莲仪会想亲自动手。毕竟他是如此的聪明,只要小人造人给个暗示,他便会毫不犹豫的远离□□的夜。
……只有乱步知道莲仪那单纯又残酷的逻辑是如何运行的。莲仪对森的杀意恰恰来源自他对森的尊重。他并不想如瞎折腾魏尔伦那样折腾森鸥外,面对可敬的绊脚石,莲仪通常都会十足敬畏的——直接碾过去。
给予对方有尊严的死。
所以各种意义上说,森鸥外离开的时机都堪称最佳。
而战栗过的莲仪也只需可怜巴巴地望乱步一眼,对方便也不再说了。乱步无聊的撇了撇嘴,观察起了远处的那帮青年人。而森也走到了这一家三口面前,他的笑容一如往昔,开口后的嗓音也依旧磁性十足:
“好久不见了,福泽先生、乱步君。”
他亲切的说道,仿佛与旧友重逢。不等福泽谕吉回应,森便微微垂下了眼眸。他石榴色的眸子仿佛闪烁了一下,嘴边的微笑也不自觉加深了几分。
“莲仪君。”森鸥外放低了声音,就像怕惊醒了什么。此前他也打了不少腹稿,可事到临头却只是凭本能说了一句:
“你长高了呢。”
两人都怔了一下,莲仪立即便笑了起来。这绝不是森第一次这样问候他,实际上以森的头脑本不该反复使用同一社交词令,可面对莲仪时他的确更容易进退失踞,说出一些本不该说的话。放在过去莲仪会觉得这很可爱,但也有一点令人心烦。可在两年后的重逢依旧保持着来自过去的习惯…又或者说,依旧保持着对他的恐惧,这样的森反而令莲仪升起了几分怀念。
“好久不见了,森先生——”方才那微妙的气氛荡然无存,莲仪在森身上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开朗的笑道。“的确长高了不少呢!而且我一定还会继续长高的——”
小人造人承诺似的保证道,而这微妙的激怒了乱步。有着一双翠眼的小个子侦探鼓起了脸颊,先是寻求帮助似的看了一眼自家社长,见福泽谕吉皱紧眉头却按兵不动,他轻轻的啧了一声,正要开口时,却被森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有两年未见了呢,莲仪君。我走的匆忙,甚至都没能与你告别,现在想想还真是失礼。”
森鸥外表现的相当自然,就仿佛这只是正常的工作变动,就好像他并非是为求活命,这才不得不耻辱的离开港口黑手党。
不过,考虑到森现如今依旧身处高位…他如今的这份从容也就不奇怪了。
“那么…福泽阁下,就如您所见的那样,我单独有些话想对莲仪君说。”森鸥外得体的笑着,拿腔拿调的对福泽说道。“如何?莲仪君,能请你稍稍空出一点时间给我吗?”
若非环境不准许,森鸥外如今的身份又不同往日,福泽谕吉简直要拔刀了。森太清楚他的性格了,此举堪称雷点蹦迪。
“没关系啦。”乱步不得不小声嘟囔道。“莲仪是莲仪,与谢野是与谢野。”
总能洞察真相的侦探为银狼顺毛。莲仪面色讪讪,先是对森点了点头,然后又略带抱歉的看了福泽一眼。森鸥外低低的嗤笑一声,携着莲仪走出了正厅。
此时船只尚未起航,横滨的晚风微微吹散了两人的头发。一离开福泽谕吉,森便也没方才那般从容了。归根究底他也的确是这世上最了解莲仪危险性的数人之一,不伦森如何努力,他都没法只将莲仪视作一个可爱的少年……对于他这样以牧羊人自居的操心师来说,莲仪光是存在,便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好在,他的确能屈能伸。
如果森乐意当个讨人喜欢的大人,他那张嘴便总能说出可爱的话。他神色如常的问候中也、问候红叶,甚至提到了“无名小卒”织田作之助。热闹的寒暄过后,他口风一转,温和的问讯莲仪是否听说过“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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