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紧,若是此人当真作赋贬我,那说明他既无气量,又不懂品鉴。”各人口味大有不同,这是难免的,这会子季胥故意这般刀枪不入道。
甘王女噎声好半晌,定论道:“你这人,脸皮真厚。”
“王女脸皮可是薄的。”季胥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瞧的是她羞红的面庞。
午错时分,后院这里理论着。
前堂,白夫人已将毛公恭送至门外,另赠上两笥皮蛋,说道:
“此乃席上所食,还望毛公收下薄礼,以聊表我夫妇之敬意。”
那毛公收了礼,留下句:“书师先生那,我自会理论一番。”
便吟着一首新作的词赋,乘牛车扬长而去了。
“色如皎月,软美如绵,气勃郁以缦回,香飞散而远偏。行人失诞于下风,僮仆空嚼而斜眄……
这便是毛公所作的《角赋》!称赞那芋角的!”
阿耐从前堂归来,磕磕巴巴学念了一遍,神采欢喜道。
毛公愿在书师先生那理论说情,说明王女入经舍有望,于甘家可是大喜事。
阿耐急扳着季胥去前堂见白夫人,“快走,夫人备了礼要谢你呢。”
一旁的甘王女闻言,反倒垂丧了面色,季胥调回头来,同她说道:
“其实有时候脸皮厚点没什么不好的,谢谢你的梨。”
阿耐笑的感慨道:“瞧瞧我们王女都高兴坏了,快将王女推回房中去,脸都晒红了。”
一通吩咐,便拉着季胥去了前堂,一路都在绘声绘色学那毛公吃着菜馔的模样,
“三豆菜,一点都没剩呢,连那芋角的汤,都喝了好些!”
来至前堂,白夫人正吩咐人从库房拿来两匹鸡鸣布,这布料正是时新的,要县里布肆排队方能买着,且是限量的,也就甘家有门路能买着这么多,她道:
“莲青的这匹,给胥女,女娘家适合这鲜亮的色彩;鼠灰的那匹,便给王典计,这日也辛苦了。”
季胥不及言语,只见王典计喜的一道影子狂奔过去,连连伏地告谢道:
“谢夫人赏!老奴合该尽心尽力才是,哪谈的上什么辛苦,为王女入书舍之事效力,这心里头甜滋滋咧!”
这可是时隔多年,王典计再次收到夫人赏的好料子,如何能不激动?
他改日便要制成袍子穿出来,到牛厨夫牛典计这对叔侄跟前去显弄。
白夫人听他说的这样贴心,也暖了心肠,亲去搀他起来,“多年的老人儿了,比我年纪还大,如何受的起,快快起来。”
季胥接了这匹鸡鸣布,是绵织的,摸着软和舒适,她想着正好用来做冬衣,就不用去另扯料子了。
在白夫人这,她们同样是编户黔首,属于庶民,无须伏地行大礼,季胥便捧手颔首朝白夫人告谢。
白夫人笑着回礼,见她穿的单薄,还是那最粗硬的
苴麻料子,下头还是灯芯草编的草鞋,如今早晚天气渐凉,她的王女都穿夹的了。
便道:“去库里称十斤绵,一并给了胥女。”
出了甘家,季胥捧着布,另手拎了布橐包好的十斤绵,一路上里民频频回头。
王典计回窑场,与她顺道行着,那眼睛,直斜着往季胥那袋绵去瞅,酸溜溜的撇嘴。
季胥笑道:“我能得这些,亏的有王典计在,拦了那牛厨夫,这绵该分王典计一半,咱们同去窑场,将绵分了。”
王典计打结的心肠不由的舒畅些,说道:“我哪瞧的上你这些,甘家年年都给我这样的老人儿做绵衣,可不比你,留着自己做冬衣罢!”
这是实话,他可不缺冬衣穿,不过是夫人没有赏绵给他,心里头不自在而已。
再个,他也知,若非季胥强说要他到场,如今便是牛厨夫挺直了腰杆了,他只有在窑场灰扑扑清点算账的份,想到这,他便啐道:
“这牛厨夫!离间你我,欲学你手艺,当我瞧不出他那歪心眼?”
季胥便笑眯眯道:“典计当真识人明断。”
吹的王典计飘飘然,一点心结也无了,直言道:
“日后夫人那,我少不的要替你美言一番。”
等在岔路口的季止迎了出来,扫了眼季胥手中之物,问道:
“堂姊,你没事罢?忽地被甘家的人唤进去,我都担心你在里头出事。”
王典计抢着显弄道:“能有何事?甘家又不是那等仗财欺人的富户,你堂姊在里头,那可是出尽风头,
做的芋角子,连那孝顺里的毛公吃了,毛公你知道吧?就是那蓄着须,常年穿着一身褣衣,乡里祭祀能见着的老乡绅。”
乡里的祭祀年年在孝顺里举行,由孝顺里的长者德公操持,毛公便在其内。
季止年年去看祭祀,自是知晓,闻的此言,面色便有些挂不住,仍是笑了笑。
王典计继续道:“那毛公,可是专门作了一首《角赋》来称赞你堂姊做的角子,怎么念来着……”
一面拈须,学舌吟了起来,
“色如皎月,软美如绵,气勃郁以缦回,香飞散而远偏。行人失诞于下风,僮仆空嚼而斜眄……”
听的季止铁青着面,尤其听的王典计说:
“瞧瞧,这十斤绵和这匹鸡鸣布,便是我们夫人给的谢礼。”
低头好半晌,复又问那王典计,“王典计可要买些柰果脯去吃?若是觉着好,也替我往甘家那里头介绍介绍,我若得了谢不会忘了您。”
王典计瞅了她的果脯,摇头道:“你这果脯太干了,我牙口不好。”
想了想,又道:“你是季蒸饼的堂妹,我便实告诉你,并非我不替你介绍,实在是甘家果林丰硕,多有各式的果脯,哪里用的着在外头买这样寻常的。”
季止一时不再言语,心内觉着是这王典计的推脱之词。
季胥提了个法子,说道:
“柰果别直接暴晒,蒸厚点,蒸了再晒,重复三遍,外头的皮儿是韧劲的,里头是流心的,吃着口感好些。”
季止暗着神采道:“现说这些有何用!都立冬了,家里头哪还有新鲜的柰果可摘,都过了季了。”
这话便是恼时的气话了,季胥哪知大房何时晒果脯,况且金氏视她们二房,可是话不投机的,季胥哪能巴巴同她说这个,没的讨臊,还让金氏以为自己想坑害她。
这也就是季止,她方多了这句嘴,闻的此言,一概不提了,只道:“我随口一言。”
季止自知失言,可心底里堵着团火,低不下头来言歉,满眼都是那块鲜亮的鸡鸣布,和那软和的绵,她的冬衣,可还都是塞的芦絮,一点也不抗冻。
把着篮子,嘟囔了句:“我还要去卖果脯,不能陪了。”
便跺着脚步,离了季胥这边。
季胥自往乡市去,添置过做买卖要用的食材,便归家去了。
两个妹妹来接,一个捧着布、一个抱着绵,爱不释手的,季凤乍舌道:
“甘家可真阔,这块包绵的布还是细布绣花的呢!比上梁用的那块红布还要好许多,咱家又多一块好料子。”
再展开那鸡鸣布瞧上一瞧,眼睛都挪不开了,“这鸡鸣布多水灵哪,摸着还滑手,我听冯富贞吹嘘说,她叔母给母家阿翁做寿,就有送的这样的料子,
阿姊,你可真有能耐,才说要做冬衣,今日就带回这些好料子,还有这绵,软软的多舒服,要买的话不知得花多少钱呢,几家有这样的钱。”
一旁的季珠拿脸蹭了蹭,“绵好软和,像天上的云儿!”
忍不住撑手去压那放在床上那橐绵。
被季凤拍了开,学着从大人那听来的话,老沉道:
“想来绵和芦絮一样,不能压,压实了就不暖和了。”
季珠便乖乖收了手,只轻轻的摸索着,珍惜极了。
两人跟着季胥到灶屋,季凤憧憬道:
“阿姊,快同我们说说,这都是怎么得来的?”
季胥一面做中食,一面将甘家经历的说了个大概,蹲在灶下烧火的两个妹妹听的津津有味。
尤其季珠,转头便学会背那首《角赋》。
季凤倒是磕磕绊绊,但她急哪,她可等着学给旁人听呢,
“色如……皎月,软……软美如绵,气……气勃郁以缦回……小珠,后头怎么背来着?”
季珠便摇头晃脑,背一遍与她听。
灶屋里余音绕梁,伴着烟火气,一片暖融融。
家中已有足够的绵和布,眼看一天比一天凉,季胥这些时日,卖完东西下半晌回家,将门前那些柴禾劈了垒好在房檐下,便学着在做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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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角赋》是改自束皙的《饼赋》,原句:“……弱如春绵,白如秋练,气勃郁以扬布,香飞散而远遍,行人失诞于下风,童仆空嚼而斜眄……”
第43章
前些天家里盖新房,往出搬家当去陈家时,在床脚缝里寻的根针,应是当初田氏用完插在里头的,近一年过去,生出些锈,季胥在石头上磨利了,便拿来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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