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车停进了院子,新夯实的院墙,乍一进来,视野不能直达外头,倒令季胥不习惯,围着转了圈,又将新买的铁锁安在院门上。
季凤跃下车来,已是在轰人了,
“坐好一段路,也该过瘾了,快快回家去,想像季虎孩那样等你们阿母来打呀?”
方恋恋不舍下来,咭咭呱呱的:
“你家牛车真舒服。”
“摇得我都打哈欠了。”
“这牛可真壮,我们这么些人都能拉的动呢。”
说起牛,季凤便去背了筐箩,兴致勃勃向季胥道:
“阿姊,我想趁太阳没下山,去找些狗尾草和苜蓿来喂牛!”
季珠正在抚摸那黄牛的皮毛,夸它温驯,闻言扭过头道:
“小珠也
去!”
季胥一面卸车轭与车辕,一面叮嘱道:
“别走远了。”
凤、珠二人应了,跑出去了,下剩的孩童也都陆续走开,有的跟着要去找狗尾草,有的家去了。
季胥将牛牵进牛厩,喂豆渣饮水安置,合门落闩。
至于那车,东西搬下来,则拉进隔壁的柴棚去了,收拾一番,院里又重新空旷齐整起来,时而传出哞哞的牛叫声,屋后的母鸡在打咯哒。
季胥一看,里头四个鸡子,个个拳大,便拣了出来,存在西屋的陶罐里,里头已是有十来个了,都是这阵子拾的鸡子,没吃了存起来的。
如今家里有五斛白面,六斛稻谷,一坛子仲冬腌的菹菜,两只火腿,有五斤腊肉腊肋,一罐新鲜鸡子,两袋子去岁晒的菜脯,诸如茭瓜脯、蕈脯、芦菔脯、蔓菁脯、菘菜脯……
还有屋后两畦新鲜菜蔬,随吃随摘,很是方便,平日只需在市里捎回点鲜肉鱼蟹来,便足矣。
今日她便买了两根肋回来,家里头有黄豆酱、饴饧、香料、蕈干,正好做道黄焖排骨来吃。
只见她将排骨斩段焯水,桂皮一类的料炒香了,放入排骨,适量盐豆酱饴饧,并些泡发了,切成薄片的蕈干,冲入水。
底下文火煮着,待排骨软烂,轻易脱骨时,再撒上一把滚刀切的青椒,并些菘菜、豆腐皮,釜里汤汁咕嘟咕嘟响。
香味飘至外头,凤、珠二人连筐也不及摘,跑来灶屋,深深嗅着,肚子已经开始叫唤了。
季胥笑道:“洗洗手,吃饭罢。”
“好!”
二人忙的照做了,摆碗的、放筷的,配合的默契十足。
连吃都是,概连话都顾不上说了,满口的香呢。
第73章
季胥陆陆续续用空档,将猪鬃毛的牙刷子做出来了,这日春分,她携其中一把,来至公田。
只见这处亦在春耕,举目望去,皆是赭裳的在刑之人,犁地碎土、负臿踏攙,各有所忙。
田啬夫自田边小屋弯腰出来,见她在来路上,因出来相引。
两人站在屋外的田埂上,季胥道:
“这便是做好的牙刷子。”
田啬夫拿在手中把量,只见木柄打磨的光滑,猪鬃毛干燥,不见原有的油脂,翻过来,背面能瞧见针线缝合的细致的纹路。
“搭着竹盐使用,洁牙的效用最好。”季胥道,将她买来的一罐竹盐一并递上。
“多谢。”
田啬夫道,平静的模样叫人看不出喜好与否。
中途又有两个田部的佐吏先后来寻他问田耕的事,季胥在旁边等了会子,知他是不好聊天的,因也不多留,寻个空档,便道:
“你忙,我也不扰了,家里还有事先回了。”
“你留一下。”
田啬夫道,打发了那佐吏,步前来道,
“近来县里贼人出没,已有孩童失踪,你出入仔细些。”
**
“叫你乱跑!叫你乱跑!买把菜的功夫跑这来了!”
妇人挎着菜篮,寻的满头大汗,却见自家小儿郎杵在一间小肆前,叼着手指,在馋里头的胶牙饧。
只见这小儿郎头顶两形似羊角的髻,还是穿无裆裈的年纪。
妇人又是急,又是气,一把扯的他栽个跟斗,下手就往屁股上打。
“馋死鬼投生的,让你乱跑!”
打的人吱哇乱叫,赶市的路人见了,围着指指点点,口里都念打、该打、打了才长记性。
“你母打你可是叫你别再乱跑了,这县里两户人家丢了孩子了,剐千刀的贼人,到现在县廷还没将人拿住呢。”
“叫贼人略卖去,不是做奴隶就是做倡优,一辈子都杳无音讯了,你哭都没处哭。”
季胥的豆腐肆就在隔壁,亦将这厢的景观看了去,近日县里两起孩童失踪案,传的沸沸扬扬。
关于贼人,众说纷纭,有说是彪形大汉,有说是苗条妇人,也有说是年迈的老媪,不过有一点经过县廷查访可以肯定,他们是被贼人略卖而失踪的。
季胥卖完豆腐,拾掇停妥家当,放在白杨木的板车上,拉着去到都亭。
自亭门口入内时,那告示栏一张布帛被钉住四角,悬赏两个大字分外醒目:
若有能将略卖小男小女之贼人抓捕归案者,县廷赏银百两;若有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
面前聚着一簇百姓,指着那告示叽叽呱呱的。
“胥女,来取牛车啊?”
这都亭看门的亭父已是眼熟季胥,见她来而招呼道。
季胥笑了点头,市里概不允许停放牛车,因牛粪一旦打扫不及时,容易影响市里容貌卫生。
因一进市门,市吏便会拦了牛车不让进,因而大部分贾人都将车卸下来,手推进市。
至于这牛,则拴在都亭的牛厩里,每日出个十钱的草料水钱。
这都亭能住宿,南来北往的人多,多数从厢房出来,操着还是外地口音,季胥绕到后头的牛厩去。
将镌有数字的木牌交给厩啬夫,厩啬夫便让她进去牵牛套车了。
季胥套好车轭缰绳,将了车,离了县城往家去。
如今多了豆腐皮的进项,她算了算,刨除每月嚼用,大约能攒八千钱,换算成银子,有八两左右。
如此正想着攒钱之事,只见远远一个点,待车驶近了,见是个两岁左右的小女。
头扎两个小角,衣裤俱是细布裁的,只是弄得全是尘土,想必是跌了跤,正哭天抹泪的喊阿翁阿母。
“呜呜呜呜……阿母,在哪里……”
季胥慢了车,下来询问道:
“女孩,你家住哪儿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那小女只是嚎哭,漫无目的的沿路走,却并不理睬她。
这是段临近牛脾乡亭门的土路,见前后无人,又时至日宴。
因将近日城内孩童失踪的事听在心内,季胥从篮子里拿出块干荷叶包着的截饼,追上那小女,拿手里的吃食哄道:
“不哭的话,阿姊给截饼吃,这饼入口即碎,可香了。”
到底年幼嘴馋,闻的此言暂时止住了哭声,季胥便将截饼递与她。
只见她双手捧着,足有她的脸大,满面泪痕的,低头咬着,哆哆窣窣的,大约觉着香,紧接咬下第二口、第三口……
这截饼是季胥在县市里一家新开的小肆买的,据那贾人说,是用纯牛乳和蜜溲面,再进炉子烤出来的,吃着入口即碎、脆如凌雪,不少人排队等着买。
季胥听着又是牛乳又是蜜,想必家里两个妹妹爱吃,便待人少时,买了一斤来。
见她吃着香,季胥便拿帕子给擦了擦泪,寻空问她叫什么、几岁了、家住哪。
“昭昭年二岁。”
前两个问题她一下便答出来,甚至还会比出两根手指,想来家里大人也是时常过问的,只是家住哪因年岁太小还答不上来。
季胥想着她既然从乡亭出来的,说明与她是同乡,便按里渐次问道:
“金氏里?廖氏里?盛昌里?孝顺里?”
显见的,说孝顺里时这名唤昭昭的小女抬了下头。
季胥便将她抱到车上,将车进了孝顺里,一回到熟悉的地方,小女明显眼都亮了,手里的截饼吃完了也不再哭。
季胥便问一扛锄归家的农人:“老伯,这小女您可识得是哪家的?我在外头碰见,都走出乡亭外了。”
“昭昭?这是书师家的小女。”
对方辨后,一面给季胥指路,一面道,
“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走,看见一座带院落的屋舍,那便是书馆,外头你都能听见书声,门口多有停些牛车,是来接小男小女归家的翁母,那教书的杨书师家,就在那书馆隔壁。”
沿路而至,所见景观果真如是,那书馆光看外头还只道寻常,但里头传出来的朗朗书声,顿添了几分雅致,让人觉着神圣起来。
“宦学讽诵《孝经》《论》,《春秋》《尚书》律令文。
治礼掌故砥砺身,智能通达多见闻。
名显绝殊异等伦,相擢推举黑白分,迹行上究为贵人……”
季胥听出来,这里头童声整齐诵读的乃是《急就篇》,韵律朗朗上口,此时多作为蒙学教材,帮孩童识字认字。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美食文 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