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莉达是一个柔软却全无缝隙的茧，拒绝被窥探和分析。
倘若生活真如它表现出的那样，是一出经人精心设计的戏剧，那布鲁斯此时就应当像哈姆雷特突然梦到了父亲的鬼魂，麦克白梦见预言的女巫那样，突然得到命运的启迪。
他应当从斐莉达的眼泪和轻微的颤抖中突然被真相的预感击中，突然明白是什么让她背负着如此巨大的虚无痛苦；或者他应当在今夜梦见她的故事，梦见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日日夜夜，梦见真相。
但生活似乎并非戏剧，或者布鲁斯·韦恩不是被命运注视着的戏剧主角。
他只是俯下身，伸手将粘在她湿润的脸颊上的头发轻轻拨回耳后，然后沉默地离开了她的屋子。
夕阳的光洒满大地，一众社会名流聚集在市长官邸的院落中。这些男男女女无一例外，都是衣着光鲜的哥谭精英阶层，互相含笑交谈，同时聆听着市长的演说。
“……在过去的一年中，我们可以知道，哥谭市不是被诅咒的城市。这座城市见证了历史性的转折。”台上的市长有着一副坚决聪慧的皮相，“每个人都明白，没有哪座城市能够杜绝犯罪，但哥谭的执法部门告诉我们，黑恶势力是可以被拔除的！‘罗马帝国’已经成为了历史，哥谭的未来将会充满希望……”
人们对市长报以热情的掌声，尽管在场的许多人在卡迈恩·法尔科内的影响力尚在时都曾与他或多或少地有过利益交换。但没有人比他们懂得金钱永不眠的道理，法尔科内倒台，意味着新的力量正在崛起，又是一个投资的大好机会。
布鲁斯·韦恩独自坐在一个吧台上，面带微笑地应付着两位美丽的名模的搭讪。他有一本通讯簿，上面记满了类似的美女的联系方式，他曾经用此搪塞过想要调查蝙蝠侠真实身份的戈登警长。
他不应该在这时候想起斐莉达。但他很难不去想她。
她如果在这里就好了……她对他的主权显而易见，没有不长眼的人会来打扰他们，更没有人会试图通过冒犯一个钱权皆掌的美丽女郎来显现自己的权威。
“哦，韦恩先生！”一声热情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索，“我没碍着你和这两位美人的调情吧？”
“议员。”布鲁斯懒洋洋地朝他举了举装着姜汁汽水的香槟杯。这位吉利议员衣冠楚楚，那精心打理的造型怕是连特朗普看了都自愧不如。此人应对市政厅的官僚们很有一套，同时也是奥斯瓦尔德·科波特的一位愚蠢而自命不凡的政敌。
“你一个人来，可真稀罕。我还以为你已经被那位莫扎特小姐装进了玻璃罐里，攥在手心不能见光了！”吉利咧开嘴，带着几分自以为亲近的嘲弄说，“前不久韦恩董事会的塔特还在慈善宴会上找她，指望她能大发慈悲，安排你和塔特见上一面——”
“我完全信任斐莉达为韦恩集团作出的每一个决策。”布鲁斯兴致恹恹地说，“而且，我没有被装进玻璃罐里。祝你今晚玩得愉快，议员。”
他喝下一口伪装成香槟的姜汁汽水，转过脸看向市长的方向。
“……感谢出资举办今天的派对的韦恩基金会。”市长说道，“现在，我要把话筒交给一个更重要的人……布鲁斯·韦恩先生今天也莅临了现场！让我们听听韦恩先生对哥谭接下来一系列的新计划——”
布鲁斯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领结，把面部表情从轻浮的疲倦调整成了一种坚定的微笑。他漫步走上演讲台，在他转过身时，他听见身后被他抛下的议员站在原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的心沉了沉，接着开口，按照计划开始了他的演讲。但愿哥谭精英们对他的形象有足够明确的认知。
“……我父亲曾经会在我陷入糟糕的一天之后，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布鲁斯，明日只有一梦之遥。现在我们知道，老旧之物最终也能焕然一新。”他望着讲台下方的一张张脸，用简明扼要而充满诱惑的句子作为收尾，“韦恩集团计划彻底地让哥谭变成真正崭新的城市。这个明日计划包括一系列后续措施，例如重建哥谭最破落的地区，建设新型经济体系，重塑自然环境，改善医疗条件，加强教育建设和科技建设等等……朋友们，希望你们会和我一起投资，因为这就是在投资我们所在城市的未来。我们将让哥谭变成真正的明日之城。”
演讲结束，听众们对此报以热烈的掌声。多么令人振奋，听起来充满诱惑力和前景，想想吧，这可是世界首富亲口提出的投资计划，斯塔克哥谭工业首先合作，有凯恩工业强力支持，还有莱克斯集团和奎恩集团的背书，这股力量足以改变哥谭，没人怀疑这点。
人们似乎真的陷入了一个黄金时代的幻梦中，他们看到哥谭那些阴郁老旧的建筑被推倒重建，取而代之的是光鲜亮丽的摩天大楼，城市的天际在线是崭新的轨道交通。再也没有污水横流的破旧街道，没有老鼠和垃圾，蜷缩在街角冻毙的贫民……
社会名流们纷纷向布鲁斯的方向涌来。他们的脸上挂满笑容，语气亲昵，和他谈着影响未来的生意。制定这个计划花去了八个月时间，本该是斐莉达和他一起站在这里，应付着这些投资人热情的反响。
但她不在这里。
太阳又一次完全沉没在了地平线下方，在哥谭市中心这片繁华区域里，华灯初上。但布鲁斯知道，这座城市仍有许多地方不被光明笼罩着……他也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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