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急着去看，而是转向了路西法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
路西法知晓她真正想请示的绝对不是自己，而是在他一旁的耶和华。
加百列身为炽天使，位列众天使之首，本也不该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对刻意隐瞒身份的“雅威”的格外尊敬，但这件事的确出于突然，且极可能影响一整个种族的命运，她不得不慎重。
耶和华这才舍得从路西法身上移开视线，对她颔首，表示应允。
米迦勒疑惑地看着她，眉头紧皱，以加百列的阶位，在天堂几乎不需要对任何人低头，除了创世神与当初的路西菲尔，他似有所悟，下意识地想，莫非，雅威就是——
下任天国副君？
但他和曾经的路西菲尔比起来，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就没几天是好好在天堂履行职责的！
甚至还和现在的路西法勾勾搭搭眉来眼去的……成何体统！
米迦勒觉得匪夷所思，但理智让他不要质疑父神的任何决定，要坚信其中必有道理，于是他开始想路西法知不知道他身旁的“雅威”即将接替他曾经的职位。
而要是他原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的话，会像当初父神让他对圣子弥赛亚行礼时一样生气吗？
米迦勒恍然大悟，他觉得自己应该猜到了加百列一直让他不要质问或者追责“雅威”的原因，可不就是为了让这堕天之后脾气越发差劲的路西法陛下能保持心情平和，不再搅乱局面么？
加百列真是煞费苦心，她真好啊。
可他还瞒着她很多事。
米迦勒突然心中生出了纠结愧疚。
加百列得到回应之后，转身面对一众等待已久的人鱼。
会客厅顶端水晶吊灯的光辉照映着炽天使端庄圣洁的面容，她掌中稳稳托举着那本摊开的命运之书，审判着积年旧恩怨。
“荀舟前往他兄长的家中，言辞恳切，请兄长与他和解。”
“族长之位的竞争结果基本已尘埃落定，他兄长本就有和解之意，于是让家中仆人备上酒菜，叫上所有下属要与他一醉方休。”
“酒过三巡……”
“荀舟离开了他兄长家，回到自己家中。”
“在他离开后一刻钟，他兄长家因烛台被风吹倒塌，点燃窗帘，因而起火，当时夜深，众人都酒醉，未能及时发现，所以造成严重的火灾。”
竟然当真……那个人没有骗他！
荀舟压下喜色，表情沉痛：“事实确如加百列殿下所说，命运之书如是记录，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殿下，我请求您，后面的，也不必再念了，亲人一场，我愿再给云骧留些体面。”
“不可能！”云骧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命运之书，表情满是阴沉震怒。
他亲眼所见……他亲眼所见！
自那一日彻夜的大火之后，他再没有一晚安寝！醒时梦里，都重复着所有细节，绝无可能出错！
他放弃一切，甚至自甘断了合法继承之路，孤注一掷，就换来这个结果？
何其荒谬！
加百列静静地看着他，甚至有一丝怜悯：“命运之书上，就是这样写的。”
云骧立刻意识到眼下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飞速整理好心情冷静下来，恳切道：“加百列殿下，请您接着往后念。”
加百列目光露出几分复杂：“你知道后面写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按理说，我还知道前面写的是什么。”云骧喃喃道，“我不要别的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一个公道——仅仅是一个公道。”
“我尊重你的选择。”
加百列几不可闻地微微一叹。
“起火的时候，云骧正在他父母房外，他听见他的父亲对他的母亲说……”
“‘待这孩子出生，只要她天生就有生珠，并不残缺，这位置才算得安稳了。’”
“‘唉，我知道对不起云骧，他毕竟是我们的长子，却从小没被当做过继承人的选择，还一直被藏着掖着，不让和外人接触，好似见不得光，但……没办法，未来的族长怎么能是一条没有父神赐予生珠的人鱼？就算我不拦着，届时报往天国，恐怕也过不了那一关，那时候再痛苦，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希望。’”
“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父母睡下的声音，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被困在这栋房中没有任何朋友的匮乏岁月的来由，终于知道了父亲的下属看到他的复杂的目光究竟为何，终于知道了仆从们暗地里一声声躲躲藏藏的‘可惜’指的是什么。”
“他站了很久，站到看着那烛台在他面前倾倒，蜡油蔓延满地，烛火点燃窗帘。”
“周围还是那么静悄悄，只剩大火燃烧建筑物的声音。”
“他转身，径直离开了那栋困了他无数最渴望朋友与陪伴的年岁的房子。”
加百列认为没有必要再念下去。
周围人鱼们看向云骧的目光已经十分错愕。
包括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的狗头青年。
但他只急迫地看向加百列：“殿下，可否再往后接着念？”
“后面的所有都是你与荀舟之间的往事。”加百列摇了摇头，“没有必要。”
“不可能！殿下，不可能！”云骧握紧了座位的扶手，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它捏碎。
荀舟假模假样地叹息一声：“云骧，我要就说过，给你留些体面，贪心不足，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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