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把百穗抱了个满怀。
明明他是从外面回来的，却很温暖，甚至比百穗要更温暖。
“……嗯，进来吧，记得关好门。”百穗看不见他的表情，和他贴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变得和五条悟一样热乎乎的，于是又摸着墙走到厨房去了。
“五条，你去把桌椅拖过来，然后锅在橱底层，把插座拿出来插上电源预热一下，味噌我放在那边的那个柜子了。”
家入硝子手里不停，从厨房探出身子指挥他。
“知道啦，我还买了豆腐。”五条悟把豆腐递到百穗手里就去折腾锅了。
家入硝子接过豆腐，又指挥百穗去切海带。
“要小心哦，如果真的切掉了，要接上去也还是挺麻烦的。”她半开玩笑地说。
“……好。”百穗点点头，摸到菜刀，开始一点点切起来。
“盘子在这儿，我先去等你了。”家入硝子把盘子拿出来，放到她手边，自己端着剩下的食材去坐下了。
于是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就坐在那里听着百穗在厨房里“咔哒”一下，隔了一会儿又“咔哒”一下地切海带。
“你什么时候遇到的她？”五条悟看向厨房里手忙脚乱的身影，问家入硝子。
“六点钟吧，把自己摔得乱七八糟的。她完全是在逞强啊。”
“嘛……倒也不算逞强吧，虽然还需要时间，但百穗应该能做得到。”五条悟语气很轻。
全部切完，百穗把海带全都收到盘子里，用手摸了菜板确认自己没漏下，又去洗了洗手，然后摸着墙端过去。
“小心。”家入硝子扶了她一把，避免她撞到桌子上。
“对不起，硝子。”百穗有些愧疚。
盘子里的海带七零八碎的，简直像百穗一样可怜。
“没事，能吃就好。”家入硝子笑着，抓着她的手往前面晃了一下，让她知道大概什么距离是锅，什么距离是碗，避免她烫到。
“里面的东西除了海带都可以吃了哦。”五条悟笑着说。
百穗先用两只手抓起筷子，又换到右手里。
老实说，她觉得把筷子伸进锅里夹住一块东西再夹到自己的碗里，是一件比下楼梯还要困难的事。
夹不住。
而且她已经尽力不去碰豆腐了，但还是惶恐着。她总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把锅里所有的豆腐都夹碎了。
比白天还要强的挫败感随着两根筷子间食物的一次又一次滑落填满了她的身体。
她很饿，但是羞耻心让她不想再动筷子。
于是她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她想要逃走了。
第146章 只是凡人
百穗迟疑着把筷子放下。“你们吃吧……”
她小心地带着椅子后退一点，然后又小心地站起来，避免自己撞到东西，摸索着走出去。
“去哪里？”五条悟拉住她的手，微微蹙起眉头。
“……我不饿，我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她轻轻扭动着手腕想要挣脱他的手。
五条悟觉得无法理解。
有些事情是应该自己一个人做的，比如自己走路，自己战斗，自己适应世界，这是当然的事，毕竟没办法自己走路的话不仅可能会摔跤，还有可能被人杀掉。
可是，吃饭就完全没必要吧？就算自己吃不了饭，这也不会成为她的一个弱点。
再说了，就算想要学习独立，这也并不意味着在自己学习的过程中不能寻求他人的帮助。
有的时候别人的帮助明明会比自己摸索的效率高很多。
因此他想要让她求救。或者说，他想要她想起她的身边还有人能够帮助她。
「好好看看我，再信任我一些，再依靠我一些！」他觉得这应该是他们两个都明白的事才对。
可是她宁愿不吃东西也不愿意麻烦别人。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白天也是，为什么宁愿自己不停地摔倒，也要拒绝夜蛾老师的帮助呢？
于是他不松手。“不管你有什么事都应该先吃饭吧？中午饭吃了吗？”
百穗后退一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悟，我真的不饿。”
她松开他的手。
五条悟简直觉得难以理解。
“那你明天怎么办？后天怎么办？一天看不见你就一天不吃饭了吗？”
这怎么会是吃饭不吃饭的问题呢？
百穗想要反驳他，眉头一竖，但是又想到硝子在这里，于是冷静下来。“反正我现在还不饿，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她打开门。
她当然不是不想吃饭。如果她面前摆着的是自己的饭，她肯定会努力地让自己习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用筷子的。
可是这是味噌锅诶？所有人都从一个锅里夹东西，她怎么好意思一直在那里乱夹呢？
“我说！”五条悟真的生气了。
百穗听到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吓了一跳，手用力地扶住门把手。
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你到底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把你自己想成什么人了？”五条悟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的音调很高，却并不强势，里面带着些委屈。
明明大家的关系那么亲密，为什么不求救呢？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呢？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逞强，把自己弄的满身是伤呢？
为什么她只要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就不愿意向大家敞开心扉呢？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要做这些让所有人都难过的事呢？
百穗无神的眼睛望着他的灵魂，语气并不刺人。
“悟，我不明白。”
他想说什么呢？
他们是她的好友，是她爱的人，她自己则是一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瞎子。
这有什么不对吗？
百穗思考着。
家入硝子原本在犹豫。她劝说不了五条悟，也从来不会去参与他们的争吵。
因为他们是超级强的咒术师。
可是，那是百穗，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的百穗，白天挣扎了整整一天不断摔跤的百穗。
她那么可怜，还要被最爱的人伤害吗？
她走过去拉五条悟。“……好了，你别勉强她了。”
五条悟纹丝不动。“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现实情况啊？”
在这种时候还要逞强有什么意义吗？
然而百穗认为自己每时每刻都在考虑现实情况，所以她更加不理解五条悟的意思。
“悟，有什么现实情况是我没有考虑的到吗？你直说就好，不要生气。”她的语气平和，里面带着一点疲惫。
她今天摔跤摔了一天，真的没有精力去细细揣摩五条悟的意思了。
五条悟看着百穗的脸，自己的语气也和缓下来了，他根本做不到和百穗吵架。“……今天夜蛾老师的事情。如果你把他考虑在内，就不会摔这么多跤了。”
百穗听了，忍不住摇摇头。“不，我不能那么做。有灵魂的咒骸不能是被夜蛾老师有意制作出的，而是不稳定的‘突然变异咒骸’。”
“这不过是谎言而已，不光你知道，总监部也早就知道了。现在还做出这种掩耳盗铃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百穗忍不住有些恼火了。这个家伙怎么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是这么欠考虑？
“悟，你知道小胖达的身体里有几个灵魂吗？”她皱着眉头。
“……”五条悟当然不知道。
“是三个！三个动物的灵魂，再加上老师的术式，才有了胖达。如果老师承认了胖达是可复刻的，有多少人会盯上老师？老师会遭遇多少危险？你为什么从来不考虑这些？”
五条悟并不认同。“反正有我们在。”
“那你能现在把总监部里的保守派全都清除吗？你能把所有的诅咒师全都杀死吗？你能保证老师和胖达一点都不会有危险吗？”
“还有，你有没有考虑过这项技术背后的伦理问题？谁的灵魂是可以被做成咒骸永生的？谁的灵魂又是可以被牺牲的？如果总监部的人死了，他们会不会想这么活下去？”
百穗的语气越来越犀利，她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五条悟，仿佛要把他穿出个洞。
五条悟沉默着，家入硝子也沉默着，周围的空气都好像静止了一样，只有桌上的味噌锅在咕嘟咕嘟地烧着，自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感觉到了五条悟的沉默，于是有些不安，也有些愧疚。
她无意和五条悟吵架，于是就向前一步，轻轻用手捏住他的衣服，低下头抵着他，放缓自己的语气。
“我知道你的好意，也知道老师的好意，你们想帮我，谢谢你们。”
“可是今天老师释放的信号很不妙。你和夏油站在我这边却依旧安然无恙，是因为你们两个足够强，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站在我身边而不被伤害的。现在老师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那天那些人根本就不顾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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