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穗被五条悟的话给逗笑了。
五十年。
多么遥远又漫长的时间啊。
但她期待着。
他们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简单吃过早饭，又和小怜道过别，就往高专底层走。
敲开天元的结界的时候百穗已经被天元互斥得有些站不稳了，直到走进去坐下，喝了茶，百穗才感觉好些。
她把头倚在五条悟肩上。
“我尊敬的天元大人，我听说您很消极呢。您不会真的放弃了吧？”百穗的问句里颇有些阴阳怪气。
她这个作为医生的这么努力，结果天元这个当病人的要是直接放弃治疗的话，她真的会崩溃的。
“我有在用自己的方式拖延……还好你来了，要不然我就要撑不住了。”天元笑起来，面色不算好看。
“诶？所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咯？”五条悟想起他四年前去找天元时天元说的丧气话，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喏，你看看吧。”百穗摸着五条悟的头安抚他，把手里的两本笔记本递给天元，于是她从第一页开始阅读起来。
“在高专的本子你没有拿走诶。”五条悟问道。
“是哦，因为死过一次之后发现那些数据其实有偏差的，所以就依照脑海中的记忆重新修正，重新开始。”百穗笑笑。
“她得看到什么时候？”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天元还在不急不慢地翻看，这让五条悟等得有些无聊了。
“还早呢，要不你先去做你的事情吧。”百穗松开挽着他的手，从他身上起来。
“我才不要。”五条悟摇摇头，把她重新按回自己身上。
两个小时过去，天元终于抬起头，面色带着点兴奋。
“怎么样？”百穗问道。
“我没有在理论上看出错误。你有没有进行过预备实验？”
百穗点点头。“当然有，上面记录的数据就是实验得出的。用的是一只能够恢复自己灵魂的特级咒灵。那只咒灵的咒力量大概有你的五分之一吧，成功率在83%左右。”
天元歪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实验样本是多少次？”
“……793次。”她吐出这个数字，心里有些不安，又补充了一句。“抱歉，前面方向不太对，所以浪费了一些时间，而且因为那只咒灵在每次实验后也需要时间来恢复，所以样本没有那么大……”
“……不，已经很好了。”天元摇摇头，有些震惊地打断她的话。
她把这件事交给百穗也不过是九年前，那个时候百穗才十六岁，在她面前是那么的青涩不安，看起来什么都不明白。
然而现在却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到十年就能做到这个地步，百穗，你还真是惊人。”
“……”面对天元的夸奖，百穗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
五条悟则捏紧她在轻颤的手。
不是十年，只是她死遁后的六年而已。这个次数意味着百穗在照顾着小怜这个难缠的孩子的同时还要每两天就抽出时间进行一次实验。
百穗的精神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根本不可能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对不起……”她察觉出他不太高兴，就有些愧疚地回捏他的手。
“不，我没有在责怪百穗啦。”五条悟叹了口气。
他只是觉得很心疼她。
“这个成功率算是很高了。不过我的灵魂可能还是和咒灵不太一样，你确定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不确定，一点都不确定。”百穗紧紧地皱着眉。“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天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你刚才说，你用来做实验的咒灵的术式和灵魂有关？”
“嗯，具体来说是能够改变他人和自己的灵魂的咒灵。”
“试着吃掉它。”天元说。
“！”百穗倒吸一口凉气，大脑还来不及运转，嘴巴已经自己动了起来。
“不！为什么总是要我去吃掉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要我去吞噬什么呢？我又不是夏油杰那样有咒灵操术的人，吃了也不会获得术式的！”
羂索总是让她吃掉天元，她觉得这很过分，可现在天元竟然让她去吃掉一只特级咒灵。
这不是一样过分吗？
“并不是为了获得术式。”天元被她这样大声斥责着，也并不动怒。
“你的手一直在抖。”天元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她一惊，一下子把手藏在身后，惊慌地看了一眼五条悟，强硬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软。“……那又怎样呢？这又不会影响什么，我……我只要用力握住，手就不会抖得很厉害。”
或许是因为心理性的原因，也或许是特发性震颤，还有可能是她长期用药导致的副作用，总之，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前只在发病的时候才会颤抖的手现在总是抖得很厉害。
“我不是想要挑剔你的操作，百穗。从你的数据来看，你的操作是当然值得我的信任的。只是你的灵魂看起来不太妙，手抖不过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反馈而已。”
“我猜你能维持人形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吧？之前你有没有总是觉得自己灵魂脱体，像一个幽灵一样飘在天上？有没有过记忆混乱？有没有过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情况？有没有突然的败血症或者高烧不退？”
“……”被说中了这些，百穗只是一味沉默着，不再说话。
“如果把你的灵魂比作一张用来捕猎的蛛网的话，你非常努力，所以编织蛛网的水准高了许多，比你九年前要强了不知道几个量级，短短几年就达到了别人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水准，做到许多别的术师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由于没有有经验的老师在你身边做正确的引导，再加上你自己对灵魂的探索太过随心所欲，也太过大胆，你的灵魂在反复受伤后已经变得很‘脆’。”
“也就是说，这张蛛网由于蛛丝的原因已经变得不再富有粘性和韧劲了，这是你自己无法处理的，也是反转术式无法修复的。”
“当我这个猎物撞到你这张网上的时候，你很有可能无法像一张普通的蛛网一样粘住我，而会被我撞出个大洞，然后……”
天元指了指自己，“我死——”
又指了指低着头的百穗，“你破。”
百穗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她想要指责天元，想要埋怨她，想要朝她发泄自己的怒火。
可是五条悟在她身边坐着，一直关切地望着她。她知道他听了这些状况悲观的话，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于是便一个字也不说了。
“吃掉真人，我的灵魂会变得好些吗？”她轻声问。
“其实不好说，这相当于让那只咒灵受肉到了你身上。而后来的灵魂对原主的身体到底会产生什么方向的影响其实是无法提前预测的。”
百穗思考了一会儿。“羂索的儿子在吞下两面宿傩的一根手指后立刻就获得了使用咒力的能力，在不到一年之后又获得了宿傩的术式，显然灵魂的强度是随之增长的。你赌的是这个可能性？”
天元有些困惑。“羂索的儿子吞下了宿傩的手指？什么时候的事？”
“……2018年。”百穗忍不住捂脸。
“……？”天元微微张着嘴。“你能够预测未来？”
“不能，我说的是……”她犹豫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出现撕裂灵魂的疼痛，就继续说下去。“是在另一个世界会发生的事，但在这里已经无法发生了。”
前面的七根手指她交给了五条悟，后面的十三根手指她也在翻阅羂索记忆的时候知晓了位置，早就在她和五条悟重逢之后报给他了。
“……是嘛。”天元点点头。
百穗这孩子比她想的还要有能耐呢。
“但也有一种可能，我曾经试着用包裹你的灵魂的方式包裹过它，那感觉并不好受，我立刻失去意识了。”想起学生时代的狼狈经历，百穗的表情算不上好。
“不要用整个包裹的方式，那太温柔了，百穗。直接强硬地用你的灵魂碾碎它的灵魂，然后再吞噬它失去活性的灵魂碎片，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我虽然可以试试，但是……那个咒灵和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天元，你能明白吗？”她有些无助地抬头望着天元。
“我可以杀掉它，也可以用我的灵魂烧死它。可是……吃掉一个有智慧，能和你交流，甚至和你相处了许多年的人形生物，就那么把它嚼碎，咽下去，这难道不是很难的吗？”
“……”天元看着她焦虑的黑眼睛，几乎要被她吸走了。
是啊，吃掉一个和自己长得很相像的、可以交流的人形生物，确实是很难的。
可这就是天元一千多年以来在做的事情。
这也是天元厌恶这份工作的原因。
“……百穗，那就把我的话纯粹当做一个建议吧。”天元叹了口气。
她的步骤没有问题，最起码那棵树是可以保证存活的，世界是可以继续安宁下去的。可是百穗的灵魂强度不够，百穗和天元在这之后还能否存活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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