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笛声似乎是风化的石缝中生长出来的，卷起了荒原上风化的血。
整个世界都在坍塌，欧妮亚下意识要逃跑，可扭曲的旋律始终漂浮在她周围，将空气都挤压成扭曲的回旋。逐渐压低的天穹上，极光的变幻逐渐加快，彩色的幻象让她失去了方向感。
她只能凭逃亡的本能，跌跌撞撞的跑过崩解着头颅的山谷，跑过布满柔软苔藓的岩洞，跑过架满了麋鹿的皮和头骨，冻僵的河流，跑过被剥了头皮，却拉着手唱歌，歌颂祖灵和丰收的异族孩子们，最终又哭又笑的跌倒在一片柔软的湖泊中，和星辰一同流淌。
再醒过来的时候，欧妮亚睁着双眼，凝视着没有旋转闪烁的，颜色单调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她坐起来，就见在床头，放着一张便条，上边写了四行小字。
这大概就是可可佩利所说的，那些不同信仰的教团所在地了。
欧妮亚想，要不然直接去把这些地方告诉阿米蒂奇教授，让调查员们去将这些个邪教团体都给端了吧？
虽然其中也包括奈亚的信徒，可就以她对于这位唯恐天下不乱，喜欢品味痛苦的外神的粗浅了解，祂也没多珍惜祂的信徒。
但如果她不亲眼去看，好像就违背了祂这次定下的游戏规则。
再被祂抓去听演奏就完了。
她就这样不情不愿的又躺了好一阵子，才伸出手，扯过那张便签。
上头共有四个地址，其中第一行，就是建在这座镇子里的，狄伦纳纺织厂。
第38章
万般不情愿, 欧妮亚也还是决定依次去这四个地方看一眼。
回忆起昨夜幻梦境离得经历，她意识到，可可佩利那家伙生气了。
可谁被当成玩具，接连推到危险的境地之中会不想方设法的摆脱呢？祂之前对此分明很乐在其中,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不懂。
虽然跟不上祂的思路, 但欧妮亚认为, 暂时还是别触怒祂为妙。
出了旅馆, 就见先前拒绝过她提前上路的马车夫离着老远对她摆手，说今天可以上路, 问她走不走。
可欧妮亚已经没法一走了之，她只能眼馋的看着马车载着一车乘客绝尘而去, 转头继续寻找便签上的门牌号。
随着走, 就发现越来越多的人跟她同路, 其中大部分都是女性。
然后就一路找到了她的目的地, 狄伦纳纺织厂。
这座镇子里还是种田的农民居多, 就算有工厂，也多是些家庭小作坊似的厂房, 只有这间工厂规模很大，机器也都是新型重机, 这会儿虽然还没开工, 但能看到昏暗的厂房里, 遍地都是堆积的棉絮。
工作环境和伦敦那些工厂一样糟。
都已经搞邪教了, 还过的这么苦？
这样想着，欧妮亚的目光扫到工厂大门后。
在那儿，一个满脸横肉的小个子男人在和一个穿着卡其色翻领上衣，腰上有枪托，看起来是治安官的男人抱怨：“那些女孩子的家人又来闹了, 但她们失踪和工厂有什么关系？那么小的孩子才能干多少活？工厂愿意雇佣她们，让她们能给家里赚钱，却被反咬一口，真是没有良心！”
治安官则不耐烦的呵斥：“行了！你是什么癖好我还不清楚吗？是不是你在找乐子的时候搞出人命，叫那群小女孩儿看见了，她们被吓得不敢来，旷工了？”
小个子反驳道：“怎么会？我是有分寸的！”还想继续辩解时，他的余光看到欧妮亚这个陌生的面孔，立刻换上衣服凶神恶煞的表情：“你！哪儿来的，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欧妮亚干过的鬼鬼祟祟的事不少，今天可能很难得的光明正大。
因为她本来也不是自己愿意来的，真的是只打算看一眼就走。
可是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她只觉着拳头硬了，这种欺负小女孩的人渣就是该死！
他们最好是什么邪教徒，能让她有充分的理由去找密大的资深人士把他们一锅端了。
她深吸一口气，假做被吓了一跳，连连道歉说是想要去车站的过路旅人，但好像走反了方向。
治安官不耐烦的随手一指，欧妮亚便装模作样的顺着他指的方向，返回了镇子中心。然后便去找人打听了那两个人渣的底细。
果不其然，当地的治安官，和工厂的负责人是对堂兄弟，被称为大小瓦维尔。
大瓦维尔作为治安官在小镇里只手遮天，但既没有大人物来管，也没有传说里的侠盗伸张正义，居民们除非愿意搬走，不然也只能忍气吞声。
至于信仰，镇民们倾向于他们肯定不虔诚，因为但凡对于上帝有一丁点儿敬畏，也干不出那么多缺德事。但是出格的，仿佛在拜撒旦之类的可疑行径，却是丁点迹象都没有。
欧妮亚没找到突破口，便又回到了纺织厂附近，在林子里找了个能观察到小瓦维尔办公室窗口的地方，潜伏下来。
然后就见小瓦维尔开始喝酒。
从中午喝到下午，从下午喝到快要下工，喝的欧妮亚都有点馋。
早知道要监视这么久，她就也买一瓶酒带来喝了。
就这样盯了半日，就见小瓦维尔喝的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欧妮亚突然觉着自己就这么监视了一下午有点傻。
就在欧妮亚快要放弃的时候，工厂下工了。
大部分女工都一脸被吸干了精气的麻木模样，带着一身飞絮行尸走肉的往家走。
而与此同时，工头小瓦维尔的房间里，门悄悄的被开了。
欧妮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拖下了桌子，然后过不多时，门又关上。
因为她的角度是仰视，只能看到比桌子更高的部分，但很快，欧妮亚就看到了，纺织厂里做工的几个小女孩子们，七手八脚的抬出一个装满了的麻袋。
她们十分瘦小，即使是偷用了工厂的推车，但要推着一个成年男人，在林地里凹凸不平的泥土上走，仍旧十分吃力。
而欧妮亚则非常轻松就跟了上去。
起先，女孩子们还会偶尔停下来观察四周，提防着被旁人发现，说话声音也很小，但等到深入林地之后，就逐渐大胆活泛起来。
其中一个兴奋的说：“献上他，祭品就足够了吗？母神就会庇护我们了是吗？”
母神？那位孕育万千子孙的黑暗丰穰女神吗？
如果是魔女艾尔希所信仰的那位，那祂给欧妮亚留下的印象其实还算好。
不管是当时霍普金斯教授给她灌输的知识，还是调查员们提供的情报，都表明，所有来自远古深空的外神，就没有一个称得上善良的。
毕竟祂们本就没有道德这种概念，就算有，也没必要用在蝼蚁一般的人类身上。
在这个前提下，魔女村本身在没有外力干涉时的宁静祥和，至少说明了，这位母神并不会刻意祸害祂的信徒，也不会把信徒当玩具随手玩完就丢，反而会降下恩泽。
比如艾尔希所驱使的小咩。
这就很难得了。
而紧接着，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子做了回答，她的语气很笃定：“一定会的，毕竟我们献上的不止有他，还有莉奇腹中的孩子。”
联想到先前听来的话，欧妮亚猜测，这个胎儿多半是小瓦维尔作的恶。
这一切听起来都很不错。
惩罚恶人，庇护孩子。原本多半会在生下来之后被丢掉的，流淌着罪孽之血的孩子，也会有个去处。
可越是如此，欧妮亚越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可佩利可是要用其他神明的残暴，来对比衬托祂自己的。
祂会故意让欧妮亚看到那位黑暗丰穰女神好的一面？
再往前走，欧妮亚就察觉到了，这跟她去过的魔女村，果然完全不一样。
这里没有宁静，只有躁动。
目所能及的所有生物都在疯长。
树木垂下肥厚的，缀生着果实的树枝，被压的贴在地面上，破溃的果果皮里挤出甜腻的让人发晕的香气。
各色蘑菇几乎连成了片，随着脚步的经过，就喷发出孢子，形成一片低矮的烟雾。
有虫子停留在树干上振着翅膀疯狂繁衍，哪怕有人经过也不飞起躲开。
在这种诡异的躁动之中，时间的流逝飞然不觉，欧妮亚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跟着走了多久的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林间空地中，石块堆成的祭坛附近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女孩子，她们满身都用血液和植物汁液涂抹过，暗红和深绿交错重叠，叫人分辨不出每个人的脸孔。
而同样涂满了鲜血的祭坛上，立着高大粗糙的十字架。
少女们七手八脚的将小瓦维尔从车上抬下来，绑在十字架上。
随后，一个同样瘦小的女孩在同伴的搀扶下走上台阶。
她的肚子诡异的突出来，仿佛怀了即将临盆的三胞胎，应该就是其他人口中的莉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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