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像真琴会做出来的事啊。”牛岛凛华忽然问,“你会怪她吗?雪兔。”
她的声音很轻,在问立花雪兔的同时,却望着牛岛若利。
仿佛也在问他。
“确实有点不甘心啦,而且外公也真是有够难相处的。”立花雪兔笑了笑,“但我算是支持她吧,我也同意她把她自己的人生,爱情啦梦想啦之类的,放在我的前面。”
听见这话的牛岛若利愣了一下,眼中一瞬间的迷茫迅速消失,仿佛很久以前没有解出来便放弃了的一道难题,多年以后却偶然地顿悟了。
就在立花雪兔的寥寥几语之中。
“是吗。”牛岛凛华于是也笑了,“她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他也一样。
你的父亲,若利。
*
“我吃饱了。”
“呜哇——谢谢凛华阿姨的款待!我来帮忙收拾吧!”
“你只是假装客气一下,其实在自己家从来没有收拾过对吧。”牛岛凛华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好了,你和若利去玩吧,我喊阿姨来就行了。”
“吃饱了不要瘫在沙发上。”
“若利你也是,吃饱了不要立刻打排球啊。”
牛岛若利伸手将立花雪兔从沙发上拉起来,二人坐在檐廊前,皎白月色如溪水一般倾泻而下。
立花雪兔仰头望着那一泓清光,喃喃地说:
“好き……”[2]
“什么?”牛岛若利问。
立花雪兔转过头,笑着看着他:
“月亮。”
“嗯,”牛岛若利点头,“月亮。”
挨得很近。
可以闻到牛岛若利身上令人安心的、干净的气味。手也靠得很近,他的手掌很大,轻而易举地就能稳稳握住一颗排球,相比之下,立花雪兔的手简直小得不可思议。
幼驯染真好啊。
从最开始就拥有最近的距离。立花雪兔心想。
但是也很不好。
以亲密的名义,却只能游离在最后、最重要的那一点点距离之外。
他把手放到牛岛若利的手背上。
果然,牛岛若利没有感到奇怪,甚至没有抽开手,只是投来了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若利,”立花雪兔笑着对他说,“我们去‘秘密基地’玩吧!”
“但你外公不是不让……”
“哎呀,他怎么知道我是在你家里还是出门了,走走走。”立花雪兔跑到客厅里,对牛岛凛华说,“凛华阿姨,如果我外公来问就说我和若利在房间里看漫画啊。”
“我房间里没有漫画。”牛岛若利说。
“不管了不管了。”立花雪兔背上排球包,一阵风似的将他拽走了。
牛岛家的庭院后面,有一颗很大的柚子树。
小的时候,他们常常爬到这颗柚子树上,翻过院墙,跳到河堤上。
“哎,以前觉得这堵墙很高的。”立花雪兔说。
现在,他们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直接翻过去。牛岛若利先在院墙下等着,像小时候一样接住后跳下的立花雪兔,两个人在夜色下,沿着一段漆黑的河堤奔跑。
一直跑。
路的尽头,是一个荒芜的空地,中间立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排球网。
没有人,没有灯光,仿佛也是时光和回忆的尽头。
“它还在啊。”立花雪兔笑着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找到这里的时候吗?”
“记得。”牛岛若利安静地说,“十年前。”
第11章 春月夜的免费拥抱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找到这里的时候吗?”
“记得。十年前。”
*
“修行的第一要义是什么?”六岁的立花雪兔大声问,“若利哥哥,请问答!”
八岁的牛岛若利抱着排球,想了想,认真地说:
“是开始修行。”
“……”立花雪兔疯狂摇头,“不,是修行的场所!”
一如绯村剑心在雪山、樱木花道在海边、小杰和奇犽在天空竞技场,立花雪兔作为《周刊少年Jump》的忠实小读者,坚定地认为要想变得更强,就必须在某个秘密基地里修行,而绝非简单地在“牛岛家的庭院”或者“立花家的庭院”打打排球就可以了。
“若利,我们庭院里的排球网呢?”
牛岛若利看着爸爸,而在爸爸背后,是拼命朝他摇头的立花雪兔。
“……”牛岛若利低头,“被风吹走了吧?”
“噢——”牛岛崇忍着笑,假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被风吹走了啊。”
牛岛崇回头。
将排球网拆到秘密基地去的头号罪犯立花雪兔,正抱着排球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其实早就被大人看穿了。
他不再是第一天摔在若利怀里哭鼻子的孩子了,现在他能跑、能跳、爱笑、爱闹,带着若利在庭院里上蹿下跳、发起冲锋,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刮起的一阵小型飓风。
作为父亲,当时还叫做牛岛崇的男人,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这一个遥远的事实:
在同龄人当中,若利对待任何事情都沉稳而认真,像是一座沉默的岛屿。
而他却是能够把若利带走的一阵轻风。
*
“网被调整过了?这是正常的高度耶。”立花雪兔扯了扯那张已经破破烂烂的排球网,“我记得我们那时候放得很低啊。难道这些年还有人在这里打球吗?”
“是吧。”
“那时候看了巴西队的录像带,就想找个秘密基地偷偷练负节奏快攻,练好了吓崇叔叔一跳。”立花雪兔笑着说,“咦,对了,崇叔叔今天怎么不在家啊?”
“……他在美国。”
“诶?那么远?他也出差了吗?”立花雪兔没有察觉到他反常的停顿。
“他和妈妈离婚了。”牛岛若利平静地说,“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立花雪兔呆滞了。
我竟然没有意识到。回过神之后,他懊恼地想,我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全然不知晓,在自己痛苦不堪的时候,他先于自己,更早地就经历了那一切。
“我、呃、你你你……”立花雪兔语无伦次了半天,最后低着头说,“对不起啊,若利。”
“为什么你要道歉?”
“因为我竟然没有发现。”过了一会儿,立花雪兔抬头看着他,“很难过吧?”
夜色里,破旧的、小小的排球场。
其实只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荒芜空地,很难称之为什么场。
在黑暗里,牛岛若利望着由自己调整的排球网。
月亮被乌云遮蔽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是望向了记忆里排球网的方向,似乎也能感受到它在夜风里微微飘荡,空无所依。一如无数个,他曾经安静地、孤独地待在这里的夜晚。
谁也看不见谁的脸。
那么,也不必难为情了。
“……有一点。”牛岛若利轻声说,“之前。”
“我知道的,所以没关系。”少年清亮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其实我最近也想明白了,他们不再相爱了,人生的轨迹也不同了,就算勉强在一起也只会痛苦。”
“嗯。”
“崇叔叔哪怕在很远的国家,一定也还是很爱很爱你。”
“嗯。”
“凛华阿姨也还在,你没有被她丢到老家。她很忙,赚很多很多钱,但你周末回家的时候她都会和你一起吃饭。”
“……嗯。”
牛岛若利心念一动,仿佛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看向黑暗中的少年,紧接着——
乌云散了。
皎白的月光重新照在大地上。
他重新看见了少年的脸,一如既往地笑眼弯弯,却似乎也有些难过。
“没关系的。”立花雪兔笑着安慰他,“所以有谁要抱抱吗?现在出售一个免费的抱抱噢。”
牛岛若利走过去。
他没顾得上少年张开的双臂,而是直接把他整个笼罩在了怀里。
……温暖干燥的手掌。
温暖干燥的手掌按在立花雪兔的后脖颈上,淡淡的橙花香味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他抱得很紧,比前两次立花雪兔扑向他的时候都要抱得更紧。立花雪兔听见那低沉的、令人安心的嗓音,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的耳畔。
“嗯,没关系。”牛岛若利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反复漂过的头发很细,比想象中更柔软一些,“你也一样,没关系了。”
“……嗯。”
怀中,一声强忍住的泣音。
过了会儿立花雪兔从他怀里抬起脸,很难为情地笑:
“来都来了,我们打会儿球吧。”
*
“我上次接你的扣球砸出来的淤青还没好!不准扣了!换我来!”
“你来吧。”
球被高高地抛过网,立花雪兔助跑、击球,牛岛若利稳稳地接住这一球,弹回到了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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