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张飞那双环眼瞪得如同铜铃,声音如同压抑的闷雷,在帐内嗡嗡作响,“西边那些个杂碎闹得欢,确实是帮咱们分了不少力,张勋那厮好几次想调兵都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可……可俺刚得到斥候死命传回来的消息,那张辽小儿,竟然带兵进了广陵!他不仅在城外屯兵,还在淮水边上,对着咱们的来路修起了营垒!大哥,他这是想干什么?想在俺们背后捅刀子不成!”
一旁的关羽,抚着美髯的五指不知何时已经不自觉地收紧,根根青筋在他的手背上虬结,“大哥,此事……绝非偶然。”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西有吕布主力,化整为零,行踪如鬼魅,搅乱袁术腹心,让我军正面压力大减,引诱我军不断深入。东有张辽精兵,悄然占据广陵,扼我归路,如一柄出鞘的利刃,正抵在我们的后心。我军看似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实则……实则早已是瓮中之鳖。”
刘备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西面是那些代表吕布军动向的、杂乱无章却暗藏杀机的黑色标记。东面,在广陵,一枚新放上去的黑色棋子,如同一只窥伺的毒蝎,正对着他的后背。而他自己,这支孤军深入的大军,就像一颗被两股力量夹在中间,不得不向前滚动的石子。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总是站在吕布身后,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青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许都,司空府内却是暖意融融。
曹操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甚至亲自拨弄着炉火,为郭嘉温上了一壶新酿的杜康。窗外大雪纷飞,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素白,室内却温暖如春,酒香四溢。
“奉孝,你看这盘棋,下得如何?”曹操的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他用手指沾了点酒水,在光滑的案几上信手画出了淮南的简略地图。
曹操的眼中精光暴涨,他凝视着案几上的酒渍地图,仿佛看到的不是淮南舆图,而是一张吞噬生灵的巨兽之口。他沉声道:“玄德之兵,如江河东流,堂堂正正。吕布之兵,如燎原之火,遍地而起,其形无常,其势诡谲。而张辽一部,悄然东出,如猎人布于林深处之铁索。”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郭嘉,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赞叹与寒意:“正奇相合,尚在兵法之内。然季桓此计,却是在正奇之外,另设伏兵。他以袁术为饵,诱玄德这头猛虎舍命搏杀,却早已在其身后,备下了铁网与深坑。待猛虎力疲,爪牙已靡,便是笼中之兽了。”
郭嘉轻啜了一口温酒,任由那股暖意流遍四肢,他微微颔首,应道:“主公明鉴。猛虎只见眼前之鹿,贪其肥美,却不知猎人早已窥伺在侧,连自己也成了猎物。刘备为天子诏、为天下名所缚,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此战过后,无论胜败,皆已是我等囊中之物了。”
郭嘉放下酒杯,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兴奋:“袁术亡,则淮南疲敝;刘备胜,则其军已成强弩之末,又为张辽所扼,动弹不得。届时,主公只需……”
“不错。”曹操大笑起来,笑声在温暖的室内回荡,显得格外畅快,“我们不去救刘备,也不去打吕布。我们只等。传令下去,命曹仁、夏侯惇,陈兵于谯、沛之间,做出南下之势,但不得轻动。我们要等,等他们流尽了血,我们再去收拾残局。”
风雪的尽头,下邳城中。
陈宫将一份份最新的战报,送到季桓桌前。
“弋阳已下,粮仓尽焚。臧霸部已成功切断汝阴通往南阳的驰道。张辽将军已在广陵筑垒完毕,据报,刘备斥候已有所察觉,其军心……似有浮动。”
“刘备呢?”季桓打断了他。
“他……他没有停下。”陈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敬佩,“他反而加快了攻势,正集结主力,猛攻汝阴城。其状,如疯虎。”
季桓点了点头,竟露出了一丝赞赏的微笑。“不愧是刘玄德。他看明白了,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他起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地图前。地图上,代表吕布的黑色标记和代表刘备的白色标记犬牙交错,如两张巨网,共同噬咬着袁术那片正在不断缩小的领地。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用赤色丝绸包裹的小小令旗。这枚令旗自开战以来从未动用过,它代表着整个战局的最终指令。
他没有将令旗插在袁术主力所在的寿春,也没有插在刘备大军猛攻的汝阴。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地锁定在了两军之间一个毫不起眼的渡口之上。那里,是汝水的一处重要渡口,是连接汝阴与寿春的咽喉。
他将那枚赤红色的令旗,缓缓地插在了那个渡口的名字上。
“夏蔡”。
“传令下去。”他转过身,眼中燃烧着将自己也一同焚尽的火焰。
“收网了。”
第69章 寒光渡汝水
汝水,如同一条尚未从严冬的酷刑中苏醒的巨蟒,蜿蜒流淌于淮南萧索的平原之上。河面虽未完全封冻,却也漂浮着大块大块的浮冰,它们彼此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微弱声响。风从旷野的尽头吹来,掠过结着霜的枯草,将那本就刺骨的寒意更深地楔入人的骨髓。
夏蔡渡,便是这条巨蟒的七寸所在。
此处是连接汝阴前线与寿春腹地的主要渡口之一,更是上将张勋数万大军的生命线。为了抵御刘备日益猛烈的攻势,连日来,无数的粮草、军械、兵员都经由这个渡口源源不断地输送至汝阴城下。此刻,渡口两岸灯火通明,数千名袁术军的士卒正呵着白气,懒洋洋地将一袋袋军粮从舟船上搬运下来,再装上等候在岸边的牛车。
他们的脸上没有大战将至的紧张,只有长期劳作所致的麻木。在他们看来,西面的那些“流寇”不过是些疥癣之疾,闹不出太大的风浪。而北面刘备的“王师”虽声势浩大,却被张勋将军的主力死死地挡在汝阴城外,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过来。这里是后方,是安全的所在。
没有人注意到,在上游数里之外,一片临水的茂密芦苇荡中,数千双眼睛正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狼群,无声地注视着渡口那片温暖而嘈杂的灯火。那些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只有对鲜血最原始的渴望,以及被压抑到极致后即将爆发的杀意。
吕布就立马于这片芦苇荡的最前端。他没有穿那身引人注目的百花战袍,而是换上了一袭最普通的黑色皮甲,连□□的赤兔马都被用黑泥涂抹,遮去了那一身火炭般的颜色。他手中没有握着那杆名震天下的方天画戟,只是平静地将它横置于马鞍之上。他的整个人连同他的坐骑,都仿佛与这片暗夜、这片冰冷的芦苇荡融为了一体。
他在等。
等风声变得更紧,等对岸的守军换防时出现的最微弱的松懈,等那个由季桓在他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独属于此刻的“时机”。
终于,一阵更为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呼啸而来。渡口的火把被吹得一阵狂乱的摇曳,光影在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对岸的塔楼上,负责瞭望的哨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埋进了冰冷的衣领里。
就是现在。
吕布的眼中,猛然爆射出一团骇人的精光。他没有发出任何号令,只是轻轻地用足后跟那铁刺磕了一下赤兔的腹部。
这匹通灵的宝马发出一声被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低沉嘶鸣,四蹄猛然发力,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悄无声息地蹿出了芦苇荡,踏上了那片薄冰与淤泥交杂的河滩。
在他身后,三千并州狼骑如同三千道黑色的影子,以一种近乎诡异的默契同时催动了战马。没有吶喊,没有嘶吼,只有马蹄踏在冰冷泥泞上发出的噗嗤”声,被风雪声完美地掩盖。他们像一群从地狱深处涌出的鬼魅,朝着那片在他们眼中如同盛宴般散发着诱人光芒的渡口发起了死亡的冲锋。
直到最前排的骑士已经冲至渡口不足五十步的距离时,一名正在岸边小解的袁术军士卒才终于察觉到了异样。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那片突然变得“喧嚣”起来的黑暗。然后,他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黑暗中那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骑兵。他看到了最前方那名骑士那张俊美得如同神祇却又凶悍得如同恶魔的面孔。他看到了那双在火光映照下,燃烧着两团金色火焰的眸子。
“敌……敌袭……”
他的喉咙里只来得及挤出这两个已经变了调的音节,一支冰冷的箭矢便已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将他后半句的惊叫连同他的生命,都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这支箭如同一个信号。
下一刻,数千支早已上弦的弩箭如同暴雨般从黑暗中泼洒而出,精准地覆盖了整个渡口。正在搬运粮草的民夫、昏昏欲睡的守军,甚至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风暴成片成片地扫倒。惨叫声、哀嚎声、兵器落地的声音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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