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察觉到了这道极其敏锐的视线,下一刻咯嚓一声轻响,射灯直直在幕布前预留的部分实木舞台处打出一个圆形的光柱。
——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正站在其中,其金色的表链在射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位看不出年纪的先生冲大家微一鞠躬,随即微笑。
费奥多尔听见了一阵阵压不住的惊呼,倘若没有猜错,这位就是斯特拉福先生了。
“感谢各位光临斯特拉福,鄙人深感荣幸。”
没有那些剧院惯常的注意事项宣讲,斯特拉福只是略略讲了一些自己的心得和感想——作为一个优秀戏剧的接引开场,或许是不大合格的。
他微笑:“本次上演的剧作,并非什么倾力新作,而是鄙人多年以前便创作接近尾声,却囿于当年时况和心境未能了结的故事。”
“很荣幸,在多年后的今日,我能够回望自己的经历,并为其画下句点,再将之分享给诸位。”
斯特拉福朗声:“最后,我一直认为这世界便是一个偌大的舞台,因此在我身后的舞台本身也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希望各位喜欢这个并不温柔的世界。”
射灯随话音落下骤然熄灭,再是两三次呼吸后,多个射灯同时启动指向舞台,斯特拉福先生俨然不在,那猩红沉重的幕布也渐次拉起。
幕布后的舞台是由棱形舞台柱高低错落而呈现的登场的诸多演员,男女分布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最中央的棱柱直径可以说是其他站点的几倍大,其他的位置可以供给一名优秀的演员在台面上充裕的原地活动,而中央的棱柱却足足可以在上面额外放置一张空置的华丽扶手椅。
众人屏息凝神之际,立与舞台左侧方的女性演员轻呵一口气。
“我等天使……不,我等是曾为天使之人,被剥离羽翼,打入人间。”
女士实在是有一把不错的好嗓子,即便是不去做话剧演员,这位女士也绝不缺乏在声音演绎方面的未来——在她的话音未落,众多垂首待戏的演员齐齐低声道:“天使、天使!打入人间!”
面上的惊惶与复杂同样也交错浮出她的面容,下一句台词徐徐道出:“现在,真正的天使业已降临,他便要将我们逐个处决!”
而在众位天使的喃喃附和之中,便是一位明明戏服相近,气质外形却都与前者风格迥异的演员站了出来,抬手似乎是欲托住背后背景的那一轮巨大圆月:“荒谬至极——倘若真为天使,要杀死我等简直是轻而易举!”
于是,就着是否真正为天使降临,他们这些人又是否应该被审判,又该何去何从——这样的戏剧,就在那方不大不小的舞台上倾情上演。
如果要让费奥多尔来评价,这出戏剧的制作精美,演员演技相当精湛且沉浸,舞台的各类音效和节奏把控都属上乘,被打高分不足为奇。
如果这一切那位斯特拉福先生排布编写,那真是一位不得了的剧作家和导演。
戏剧演绎至中,随着各类反转性的情节与倾向宗教探讨的题材还是引起了场内的阵阵低呼,而当那走到核心之上的首领扮演者背对明月道出堕天使的俗称时,场内的反应又是有些两极分化。
除了极少数大概真的是来欣赏戏剧的人窸窸窣窣的吐槽“异能力这个名字真是脱戏又都市传说,是有什么隐喻么?”
而更多的人面色都堪称深沉。
根据伊恩的说法,异能力在对此有所认知的人们当中绝不算秘密,可异能力消失的秘密倒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炸弹。
再结合着同行人之前意有所指的提及斯特拉福曾经也是异能力者——这出戏剧,是在隐喻什么吗?
落下天界的天使,失去无忧和翅膀——他们染上凡俗的墨黑,涂抹着各自的欲望的颜色。
他们的羽毛同欲望一同沉入泥潭,却依旧和寻常的庸人们有所区别。
他们的灵魂有着隐秘的光辉,那是曾为天使的遗孑。
而当身为首领的金发男性向明月叩首,当他举头向传闻所言的天使发出呼声时,诡谲的光束也贯穿了他的胸膛,赐其永眠。
天使,未曾脱去羽翼者,赐予堕落者审判。
是代指哪一群体,还是特指某位特别之人。
既然被甩下天堂的天使叫作异能力者,那么拥有翅膀的天使又与他们他们有什么分别?
——真正的天使……
真正的异能力。
还是……最初的异能力?
身旁的空位似乎一瞬间散去了空了的气息,费奥多尔警惕的眯眼用余光看去,瞧见不多时前还在台前陈词慨言的斯特拉福先生。
老绅士的目光比他更为专注,却同他一样警惕的察觉到了某种变化,而大概是处于某种对于作品的尊重,这人也只是借着舞台上明暗转换的灯光将食指竖在了唇前。
嘘。
现在可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费奥多尔了然,也无意在这种时候多添纷乱,台上的首领角色的重重倒下仿佛纷争的号角,原本一个个身着白衣的『前』天使们群龙无首之间露出了自己真实的獠牙和欲望。
想要活下去,想要讨厌的人死去,想要得到一切,想要保护一切。
失去了天使的翅膀他们也不过是拥有奇异力量的庸人们,于是在一次次的选择中迷失自我,舞台大屏幕上的月亮与泼洒的白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染上红色与灰色。
像一场纷落在城市的大雪。
很快,倒下的人就不只是首领了,欲望滋生争端,纷争带来灾祸——倒下的天使死于他人的欲望,而当那颗心脏被欲望彻底染黑,率先诛灭首领的光束便会再次降临。
戏剧很快便走向了末尾,而在故事的最后,所有沉沦世间的堕天使都或死或伤,也有一开始的少数存在未行恶事,代价却是清醒的目睹这一切事情不可逆转的奔向深渊。
“异能力……。”
是这样不知所谓的惆怅感慨,观众也不知道他没有说出来的评价是什么。
最后留下的人亦接受惩罚,他就在早早死去的亲近之人的骸骨旁边,看着那代表审判的光束——光剑降下的愈来愈频繁。
最后所剩无几。
就像是某种心灵感应,他拾起了前人遗留的锋刃,给予自身长眠。
台下鸦雀无声,很难说这出戏剧究竟是要表达什么,行恶者被处刑,非罪者却自戕,世间四处涌动着欲望,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埋葬在其中。
所有演员都倒下了,随即大概是舞台设计的一环,一把形同光剑轮廓的宝剑从天而降,牢牢的插在了战火之上,背后大屏幕上的圆月前出现一道漆黑的轮廓,难辨男女的人影夸张的冲着台下鞠了一躬,戏剧就此结束了。
费奥多尔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着普罗大众一同为这出不知所谓的戏剧鼓掌,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是恰好可以让身边人听到的大小。
他说:“用以审判的那把剑,叫什么名字呢?”
“索尔兹列乌尼圣剑。”
坐在他身边的斯特拉福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不过只仿了其外形,作为一个舞台的道具已经绰绰有余了。”
伊恩原本还在思考戏剧最后的隐喻,听见费奥多尔的问题也还没反应过来,可听见斯特拉福的回话却让他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贵安,威廉先生。”
伊恩扯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他前倾身子越过费奥多尔看向自己熟识的长辈:“您的戏剧一如既往呀。”
斯特拉福哦了一声:“是指质量上乘精彩纷呈吗?”
伊恩卡特摇了摇头:“是指我怎么看都想睡,这次也没能撑过三分之一就睡着了呢。”
斯特拉福似乎被噎了一下,随后没好气的摆手:“果然不能对你这小家伙抱有期望,只希望你带来的这位先生不像你这样吧。”
费奥多尔轻笑着也正式打了个招呼:“贵安,斯特拉福先生,我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感谢您的邀请,我很喜欢今天这部作品。”
“并且莫名的……让我有些怀念。”
斯特拉福锐利的蓝眼睛从伊恩挪到了费奥多尔身上,散场的灯光也骤然亮起,他倒是没有在这位俄罗斯人身上看出什么敷衍搪塞的意思。
于是哼了一声,自己先行起身指引道:“跟我来吧,这里可不太适合待客。”
回头看过去,也有其他的观众发现了这位出现在观众席的老板,却无人敢上前来搭讪——于是他们堪称流畅的从厅中走出来。
那搭在斯特拉福马甲上的金色表链终于有了些作用,他拿出表看了看时间,轻声唔了一下:“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喝一顿下午茶。”
随即扣上表盖,在将其塞回前胸处的衣袋:“所以有兴趣陪我这个老头子喝茶么?”
费奥多尔的目光闪动,在身边的伊恩应下后温声附和:“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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