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在天花板上旋轉?”
他眼睜睜看着那本該威严恐怖的戾主像只受驚的猴子般窜上吊灯, 狼狈地吊挂在晃动的灯台上。
“开打之前还要做个神秘仪式吗?……老婆救我嗚嗚呜!”
绝望的哀鸣刚出口, 就化为一声闷響, 少年暴君的身影直直坠落,砸在下方的书桌上——他太慌了,爪子没抓住纤细的灯柱。
“你、你…??”
学者瞠目结舌,他感覺好像哪里不对劲,就像是看见自己的菜捞学生交上一篇虚空查重率百分之零, 内容却精彩纷呈的论文时一样不对劲。
“你怎么回事?你在躲我?反了吧?”
“!”
梅因庫恩回头与蟑螂对视了一眼。
“……”
他果斷扭头,爬行, 跳跃,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冲刺,嘭!!
一声让巴修那牙疼的闷響后, 他眼睁睁地看见对方一头撞上玉石包裹的硬角,巨大的反震力让他的躯干漂移,重摔在地。
按住行动轨迹分析,他判斷对方最后好像是想往柜子底下钻。
不过不管他起初是想向哪里钻都无所谓了。
巴修那木着脸往床下瞅, 看见深红色的血在地毯上晕开,梅因庫恩面朝下趴在地毯上, 动也不动。
因为,他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
“你、你死了吗?”
巴修那瞪着血问。
“……”
对方不说话。
“……”
不是!这叫什么事!?
我以为我是来挨打的,结果对方一头把自己撞死了!
巴修那也顾不上自己被捆着了, 一个翻滚下地,找了个尖利的棱角迅速地把绳子磨掉,然后心驚胆战地伸出手,去探少年君王的呼吸。
啊,没死,真好。
……
不对!好什么啊!他死了才叫好吧!
巴修那一邊手忙腳乱地拿软布给梅因庫恩头上的伤口止血,一边胡思乱想。
天赐良机…这种情况我是不是該补刀……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轻轻的敲门声就已经响起。
“王?”
是三十人团,他们开口试探。
“出什么事了?”
“额…”
要、要开门吗?
巴修那心脏狂跳,他犹豫着回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年轻僭主,他的眼睑还帶着驚恐所造的惨白。
开门,他立刻会被乱枪戳死吧。
学者不知道他那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从何而来,他自认并非杀伐果断的枭雄,但也绝非以德报怨的圣父。
但今日,今夜,今时所发现的一切事情,不顾一切的奔逃,那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笨拙……
巴修那看看因疼痛而曲起身体的少年人。
无论怎么看,都和传言中残忍无情的暴君对不上号啊。
“王?”
“……”
巴修那深吸一口气,逼迫着自己模拟出一种极轻极缓的嗓音。
“滚。”
是的,虽然很难以置信,但须弥的新君就是用这轻缓的嗓音骂人的。
“……属下告退。”
士兵恭敬的声音传来,帶着一丝如释重负。
“呼。”
巴修那也如释重负,他放松地垂下耳朵,在房间里寻找干净的新布擦梅因库恩头上的血。
“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錯……”
他正放松着,却听见门锁打开,稚嫩的童声响起:“什么对錯?”
是納西妲,她戴着睡帽,揉着眼睛,声音童稚困倦:
“虚空显示,你十分钟前的思维电波有十秒钟异常空白,发生什么了……咦?我记得你是…白天的巴修那?”
“神明大人……?”
巴修那先是一惊,他万万没想到神明与新王的关系似乎不错,甚至到了关心的地步。
但随即,他捻捻自己手上的血,想想身后头破血流的新王,再看看突然出现的神明。
“……听我解释!”
绿长发的狐耳学者高举双手,摆了个惊恐的投降姿势:
“人不是我打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现场看起来也很惨,血也流了一地——”
“但这真是他自己撞的!”
密室,二人,一躺一立,头上钝器伤。
巴修那几乎不对自己能脱离嫌疑有什么指望。
但納西妲眨眨眼,迷茫地问:
“你在说什么呀,这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呀。”
“嗯?什么?”
巴修那下意识地回头看:
“他不就是在那里躺着吗……?!”
原先躺着少年的地方已不见人影,只留下一滩粘稠的血迹。
“怎么回事,人呢?这里明明只有一道门呀?”
納西妲的视线略过地上的血迹,又略过只开了一道缝的窗户。
“这缝隙也不够他进出啊……納西妲大人,你在找什么?”
纳西妲摸出甩到柜子下的虚空终端,捏在手心里查看上面的血。
“这样啊……因为太害怕,就悄悄逃走,连伤口也不在意,东西也忘了吗……”
“纳西妲大人?”
巴修那尾巴一甩,有心试探:
“您说什么呢,什么怕不怕的?”
“不,没什么。”
纳西妲露出温柔的微笑,但巴修那总感覺那微笑里带着无奈与叹息。
“说起来,你怎么在这…寝宫里?难道是想为白天的事进行报复?”
“我哪里敢!我就一小狐,看见人远远就跑了,根本没有害人的心思……”
“这是什么?”
学者的激烈辩解声中,纳西妲在墙角处寻得一张带着蔷薇花香的卡片,看上面的半个腳印,應該是僭主惊恐时从桌面踹下来的 。
她打开一看,尽是拗口的客气话和隐晦的浪词:
王躬览须弥,形单影只,特访得生论派耆宿巴修那,其人兽耳殊色,毛丰尾润,齿列如贝编皓月。
今荐于王侧,以慰辛劳,若得沐天光,实为兰台增色。
伏乞笑纳,万望勿却。
虔仆阿普德顿首。
纳西妲:“……”
啊?
这、这有点突破我对人类认知的下限,怎么能把一个学者当成、当成——啊!变态!
那头狐耳学者仍在哀叹连连,抱怨不止,浑然不知自己受到了怎样的迫害:
“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到底哪里得罪了阿普德,让他这样陷害我?将我迷晕扔进龙潭虎穴,一定是想让我被误解成刺客吧!幸亏王今夜,呃,状态特殊?否则我现在定身首异处……纳西妲大人,您在看什么呢?我能看看吗?”
“不能!”
少见地表示出激烈的态度,纳西妲迅速地将纸条藏起来,“没、没事的话你就回家吧,关于你受到的惊吓和,嗯,无妄之灾,明日会安排相應的赔偿和精神抚慰。”
“还有…”
她看着一室的狼藉,惊恐的爪痕,以及床铺上未平的褶皱。
“我大概明白他受到何种程度的惊吓了…”
给怕人的人送人,阿普德,你这哪里是送礼呀。
你这是送命啊。
唉。
须弥的愚昧,原来竟有这么多吗?
“到哪里去了,没问题吧……”
*
梅因库恩趁巴修那找东西时变成猫,从窗户里跑了。
他其实只昏了十秒。
但巴修那一直在他旁边轉来转去,拍他的肩膀呼唤,这实在是令猫毛骨悚然,所以他就强忍着一动不动地装死,等吃人的熊离开。
[呜呜呜…]
猫无精打采地想。
[太吓人了,我应该早些变成这个形态的,再这样下去迟早得露怯…]
[或者改进一下药剂,让它起效的时间更长?]
湿热的雨林在夜晚终于拥有了些许清凉,但对长毛生物来说仍是不够,梅因库恩寻了一个凉爽的地方摊开四爪,眯着眼睛听空气里陌生的乐声。
针对新王的恶意绵绵地没入体内,它们在须弥无处不在。
梅因库恩无法返乡的忧虑,就淡了大半。
[和哥哥的约定,定是赶不上了,没遵守承诺真的很对不起呀,但是这是为了拯救哥哥的未来,所以我能稍微原谅一点自己。]
[菲米尼他们…应该会很害怕吧,我突然消失一周,不过他们都是独立的孩子,没有我也不会有事的。]
[芙宁娜呀,希望这两天需要她出场的戏剧多一些,忙起来了,自然也就忘了我这个小事,也忘记焦虑和恐惧了。]
[娜维娅……哈,反正我不在枫丹了!你们还能怎么坏我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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