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轿子停在六分半堂总舵大门前,轿边随侍的其中一名刀客走向轿窗边,恭谨俯身询问,锦幔被洒金扇子掀起一角,只见玉白修长的指节微微一抬,刀客颔首,随后走向大门前,和守门弟子低声说了几句。
守门弟子得了指示,颇恭敬地拱手答话,随即转身进门去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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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堂中,伴随宋雁归的话音落下,气氛陡然间降至冰点。
雷损几乎气极反笑。好一个“本意并非冒犯”,下一秒能问出“关昭弟尸骨在哪里”,她言下之意已经昭然若揭,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直说“我知道关昭弟死在了你手里”。
他当然不会承认这件事,即使那么多年来无人在意关昭弟的死活,但不代表她的死不能被人拿来做文章。虽然以他如今的权势,无需在乎这所谓杀害发妻的污点,就算是要将此事扣在别人头上对他而言也易如反掌,但他凭什么要将一个可大可小的把柄送到宋雁归手上?
他实在是低估了眼前这个人的碍眼程度。雷损的脑中一瞬间划过让宋雁归今天有来无回的想法。
“关大姐当年离开之前,堂中最后见过她的人,并不在这屋中。”自始至终坐在下首一言不发的狄飞惊却在这时开口。
“是谁,在哪里?”
“这个人你刚才见过。”狄飞惊淡淡道。
“……”这人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她正要追问。
恰在这时:“总堂主,方小侯爷来了。”堂外弟子来报。
“不知礼数,还不快将人请进来。”雷损起身斥道。
门外弟子微顿,小心措辞着躬身解释:“小侯爷说,他人就不进来了,他是来接……宋姑娘的。”
这就很稀奇了。尤其这位小侯爷还将血河剑送给了这姓宋的。
雷损的脸上露出玩味神色,只有狄飞惊缄默不语。
来得正是时候。现在能把这瘟神赶紧送走,不拘是谁,都很和雷损的心意。
“那就别让小侯爷久等,你送宋姑娘出去吧。”雷损这话是对门外弟子说的。
“总堂主,还是我去吧。”狄飞惊起身,他浅浅笑着,刚好能垂眸看向仍坐在椅中岿然不动的宋雁归:“至于你要的答案,我会告诉你。”
宋雁归抬眼看向狄飞惊,他的面容白皙俊美,更难得有一双极其漂亮艳丽的眼睛。要说“美男计”,这位可比雷损权威太多了。
他会拿什么说辞来搪塞自己呢?
“带路吧。”宋雁归起身,拿上血河剑,拂衣朝外走去。
在她转身而去的背影里,雷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原本轻搭在桌案的拇指用力下按,桌角不堪其力塌陷了下去。
狄飞惊朝雷损示意,轻轻摇了摇头。
往大门去的方向,还是来时的那条青石板路。
“狄大堂主,就在这把话说了吧。”宋雁归在少人处停下脚步,往四周望了望:“你要是不知情,我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晚风渐起,她的语气里藏着淡淡的疏离,狄飞惊习惯了温和从容的微笑,只有他了解别人,别人从不了解他。
狄飞惊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宋雁归,看似没心没肺,实则重情重义。几个时辰前,他又自觉习惯地以为她也不过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一类人,善于筹谋、阴诡算计。
可就在刚才,在他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或许错了。因为他发现她根本不关心雷纯小姐。为什么会问那个问题?为什么会买李记糕点,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之后,只能得出事出巧合的结论。
唯独有一点他没有想到,他在她疏离冷淡的口吻里第一次听出堪称浓烈的情绪。
由浓转淡,如春醪流去,不过稍息。
不能再让她和雷总堂主继续对话下去了。这是刚才狄飞惊唯一确认的一件事。
“为什么想知道关大姐的下落?”狄飞惊问。
“有什么为什么。”脚尖踢着石子,宋雁归满面无语打了个哈欠:“想问就问了。”
她极淡地发出“嘁”地一声,仰头望天边风推流云,风吹动长发,她抱着剑,声音轻地如同一声叹息:
“总得有人在乎她的生死吧。”
接连被好友和丈夫背叛,因而做出傻事,世上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乎自己……到头来,宋雁归唯一想到自己能为她做的,不过是找到她的下落,哪怕是尸体也好,然后将她好好安葬——
就像当年,她唯一能为师姐明心做的事一样。
既然你们都不在乎,那就是我吧。
原本在心底计算过再三的那些话在舌尖滚了数遍,狄飞惊沉默半晌,开口只道:
“我不知情,但我也不会让你回去。”
“天色不早,早些回去吧。”狄飞惊道:“方小侯爷还在门口等你。”
宋雁归默了默:“你们请来的救兵?”
不管她相不相信,狄飞惊道:“与我们无关。”
一瞬暴涨的浓烈杀气,或明或暗的满目刀光里,宋雁归眯眼,继而发出一声嗤笑:她果然不喜欢和六分半堂的人打交道。
“那大概是来问我讨剑回去的。也罢,”杀气消散于无形,她挠头叹气,走到门口时似乎想到什么,脚步微顿,嘴角微扬,侧首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听闻雷总堂主有一把不应刀,改日前来请教。”她扬了扬袖:“走了。”
很好,她还没有死心。狄飞惊看着那道青色身影,直到消失在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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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分半堂门口。
轿子已经在门口停了多时,此刻终于等到了它要等之人。
“小侯爷找我有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青衣落拓,正是满脸笑意的宋雁归:“还是不舍得把血河剑送人了吧?”
天青色锦缎被一手折扇轻轻挽起,方应看斜倚在轿中软榻之上,姿态慵懒惬意,玉色珠冠束起泼墨长发,映衬出底下俊秀绝伦的容颜。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唇色秾丽如洛阳城里最艳的牡丹。
“名剑配豪杰,有何不舍?”他唇角笑意浓得叫人心醉:“我是特地在此等宋姑娘的。”
“还望宋姑娘赏脸,往府上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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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问一个准,一问一个不吱声。
看小说的时候很唏嘘,站在关昭弟的立场,我个人觉得没什么好指责的。她嫁的人和她的朋友,都很不配。说英雄小说里对她的下落只有这样一段传言揣测——
有一说是:雷媚才是雷门的旁支,根本就是雷损的情妇。雷损与多年的发妻“梦幻天罗”关昭弟离异后,一直都跟这雷媚暗通款曲,甚至有人怀疑,关昭弟早就死在雷媚的手里,所以才销声匿迹十多年。
不管是不是真的死在雷媚手里(她最多也就是执行),罪魁祸首都是雷损,导火索是温小白。
雁归的师姐是明心,在很前面的章节提到过,她过世了,算是雁归的一个心结吧。
第101章 色令智昏
狄飞惊离开总舵的时候,天色向晚,大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宋雁归应该已经和方应看一起走了。方应看这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六分半堂,他找宋雁归做什么?
这位“神通侯”平日长袖善舞,于官商两道八面玲珑,虽然立场上相对亲近金风细雨楼,但整体仍处于中立。只是那日……能毫不犹豫将贴身佩剑转手送人,却叫目睹一切的狄飞惊隐隐觉出一丝怪异。
人有七情六欲,物极必反,反常有妖。赠剑那样的事,宋雁归做得出来,方应看却未必。
耳畔传来一声娇媚的笑声,狄飞惊的眼底波澜不惊,他早料到她还没走。
“你来晚了,宋姑娘她半个时辰前已经走了。”雷媚娇笑着道:“和小侯爷一起。”
无视了她过分的调侃,他心知雷媚在这里,本就是在等他,至于她在担心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她不是冲着你来的。”他淡淡道。
在问出雷损和当年温小白是何关系时,宋雁归的目光曾短暂停留在雷媚身上。
即使没有杀气,站在雷媚的立场,被宋雁归这样的人盯上都绝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她本就和雷损关系密切,万一宋雁归就是为了关七和温小白来找茬的……
“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雷媚闻言眼波流转,轻轻笑了起来:“走了。”
狄飞惊淡淡注视着紫衣曼妙离去的背影,不置一词。
就在不久前,在说出最后见到关大姐的人刚才就在屋中这句话时,他本已经做好将雷媚推出去的打算。
雷媚此人,心思缜密,善机变应对,即使没有事先沟通,要半真半假地应付宋雁归也有至少五成把握,何况江湖本就有关昭弟死于雷媚之手的传言。
后招、诱导、陷阱,就在嘴边。宋雁归,是一个需要谈判的对手、六分半堂的敌人。只要配合得好,他们甚至还可以利用对她的误导,和她要找关昭弟的执念做更多的布局。狄飞惊有这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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