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心。”诸葛正我捋着胡须,沧桑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一来宋雁归并非奸恶之人,二来,这或许是冷血的一段机缘也未可知。
他的这个四徒弟,遇强则强,越挫越勇,于剑法上的进益比之常人要快得多,但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反而遇难变强。
诸葛正我看向台上那抹青衣身影,他不知道她缘何要答应与冷血比试,但现在看来,这似乎并非一件坏事。
台上,冷血已经使出四十六剑。四十九路无名剑法,是他师承自世叔诸葛正我的八十二路“越路剑法”改编自创而来。每一剑都没有名字,每一剑却都恰到好处,绝不浪费一丝多余的力气,也绝不错失一个制敌的良机。
这是最适合他的剑法,就连诸葛正我也曾夸赞他悟出的这四十九路无名剑法是青出于蓝。
眼下他已经失败了四十六次。
宋雁归手执的木剑剑身上却连细微的剑痕都无。
换作有的人做她的对手,此时或许已经惊惧交加了,可冷血的脸上只有惊,没有惧!
寒光再起,映彻长空!
第四十七剑!
软剑与木剑相撞,如金石般的爆鸣!伴随“铮”地一声,软剑竟率先不堪受力,从中折断!
断剑疾射而出,在日光下激起寒芒无数!眼看就离宋雁归咽喉不过寸余!
第四十八与第四十九剑,断剑!
原本还战意凛凛的冷血见状猛地回神,眼见宋雁归要送命当场,心底暗呼“不好”的同时就要飞扑去救!用他的命去救!
这家伙居然还在笑!
一阵轻柔的掌风挥退,他听到一声轻叹,紧接着是“嗤”的一声,是利器入体的声音,但不是人的身体。
是断剑扎入木头的声音。
台下诸葛正我不由发出极轻的赞叹声。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能彻底相信,眼前的这个青年的确曾一人直赴金廷重伤完颜阿骨打并全身而退。
分明还没有展示全部的实力,但此人对内力的精准掌控的确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就在刚才,她撤去包裹木剑的内力,只余不多不少的三分,恰好能阻断剑于其上而不至穿木而过。
她选木剑作为迎战的武器,从一开始就是分析过冷血的剑法,想好了制敌的策略,并非真的信手为之。
而台上的冷血见她无恙,暗舒一口气的同时急进!
断剑已失,但他的手中还有最后一把剑!
第五十路剑——剑掌!
宋雁归目露赞赏的目光,脸上微微含笑,她弃剑,阖目,向前迈出一步。
她迈的步子不大,像是无意踏出的一步,长发拂动,青衫飒沓。
身在台上的冷血尚一往无前毫无所觉,台下的诸葛正我不由面色微变。
在冷血剑意倾泻最盛,直袭她罩门而去时,宋雁归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一动。手腕翻转,并指为刀。
刀,没有半点杀气地点向那一点微末的、剑意最盛之处。
一种突如其来的凝滞极慢极缓地,如石沉入渊,荡开一圈圈涟漪,冷血身处这涟漪之中,只觉掌心剑气溃散,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仍无法抵挡这股并无锋芒杀意的力量。
不仅没有杀气和死意,反是生机、生气、生意。
“忘足,履之适;忘腰,带之适;知忘是非,心之适。”(注1)
兵器不过外化于形,而气本无体,唯用者以取。
“不迎不送、照物无痕、胜物不伤。”
形制是剑是刀,材料是钢是木,说到底都不是本来相。
不拘于形,才能心游万物而得自在。
光影浮动。
冷血于一片茫茫然有所悟之际,头顶突然落下一个暴栗,耳边是宋雁归欠揍的哈哈大笑,她的手里是刚才用来“行凶”的木剑剑柄。
“冷血输得不冤。”无情叹道。
她施施然在冷血蠢蠢欲动的拳头之下,一跃跳下比武台:
“东西给我。”宋雁归朝无情伸手,示意他把手中的瓷瓶给她。
“宋姑娘还怕我赖账不成?”无情失笑,一向冷若冰霜的青年笑起来,如春雪融化,云破月现。
“怕啊。”宋雁归笑眯眯将装着冷血几滴血的瓶子揣进怀里。然后在除了无情之外,第一次见面的三人面前站定,抱拳拱手:
“初次见面,在下宋雁归。”
诸葛正我目光复杂地看向眼前这位嬉笑无忌的青年,也不知是不是年岁渐长也难免有疾患加身,觉得后生可畏的同时,还有一些,头疼。
不像他的三徒弟追命,已经忍不住邀请刚认识的宋雁归日后去老楼喝酒了。
“咳咳。”诸葛正我清了清嗓子,历经风霜的脸上不减清癯,宋雁归转眼正色看向眼前这位天下清流之首,白袍黑辫,精气内蕴,是个高手。
“前辈。”她道:“你要问我方应看受伤的事,对不对。”
“……”他已经从无情那里知道是她干的了。
头更疼了。
“你可知……有传言方歌吟已经在起身入京的路上了。”诸葛正我无奈地看向宋雁归,眼里写满不赞同的神色:“无论如何,你不该出手伤他。”还是重伤。
她的确很强,说一声资质百年难遇也不为过,不仅年轻一辈中无人可出其右,就算是成名日久的这些老家伙,也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可如果对方是方歌吟呢?
武学奇才、天赋惊人、行事冲动、没有顾忌、一腔热血,但好恶全凭己心,立场不定,是诸葛正我对宋雁归的初步判断。
可以争取的帮手,但也是莫大的变数。
面对诸葛正我话语中的指责,宋雁归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接着眼神飘忽地“哦”了一声。
简直就是在说:好的我知道了,但我不打算改。
诸葛正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追命还在笑!诸葛正我一个眼神过去,自己这徒弟才有所收敛。
宋雁归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她知道方应看通金。确信,但没有证据。乌日神枪说明不了太多问题,他埋在迷天盟的钉子,试图给关七下蛊的张氏兄弟所知也有限,但王怜花通过摄心术问出的信息、加上她在完颜阿骨打王帐中惊鸿一瞥的某些东西,足以让她确信。
可惜当时只顾着做实朱勔的罪证了。
她也没想到里通外敌的“人才”这么多啊。
“他有问题。”她最终只含糊地说了一句。
“可你没有证据。”诸葛正我一眼便知她的未竟之言,沉声道。
“是没有。”她点头:“不过宋某信奉非常之事行非常之法。”
诸葛正我无奈摇头:“事要一步步去做,道虽迩,行则可至。你这样做,未免太过胡来。”
“那前辈这话可就说错了,这天下要论胡来,宋某顶多排第二,岂敢自称第一。”宋雁归笑答,嘴角扬起一抹讥嘲笑意。
诸葛正我:“……”她自谦为第二的时候,他胸闷地几乎立时想到她在暗讽谁是第一。
“当然是赵佶。”她打了个响指,见他一脸语塞,偏要笑着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回轮到铁手咳嗽了。直呼那位名讳这种事,她可真是……胆大包天。
“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方应看死不了。”她笑,乖觉地跳过这个话题,一脸胸有成竹地保证,继而问道:“我已经知道神侯府接了皇帝命令查此事,现在前辈知道了真相,会将我交上去吗?”
“不会。”
诸葛正我看着她,目光里有包容小辈的无奈,也有言出必行的坚定。长孙飞虹当年放弃行刺皇上他尚图保全对方,今日之事不会比当年更难。
“哈哈那就好,不过就算你要把我交出去,我也不会束手就擒的。”她颇无赖地大笑。
诸葛正我额角青筋乱跳。
这孩子家中有长辈吗?她就这么可劲故意气他这个老人*家?
她见好就收:“既然如此,现在我们可以去用饭了吗?”
诸葛正我揉了揉眉心,只觉一阵疲惫。但当然,小辈这种合理的要求,他自然无有不应。
“不许拼酒。”在某人和追命的窃窃私语里,无情冷淡否决了这个提议。
虽没有拼酒,但追命和宋雁归一样都很喜欢逗冷血,于是在后者满脸不耐即将爆发的时候,宋雁归提出了辞行。
诸葛正我颇有些不放心宋雁归接下来会再做什么惊天之举,他送她至门口:
“前辈放心,我目前没想过造反。”她一脸认真,话若惊雷,噎得诸葛正我又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无情垂眸忍不住轻笑,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打赌世叔明日都要多出几根白发。
宋雁归在对方的一脸无奈里轻笑,她心知对方现在一定觉得她是个分外棘手难缠的倒霉后辈,偏偏又好好打磨一番能是个栋梁之才。
可她注定要让对方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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