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明女郎夜里睡觉时, 自己还能再回去一趟, 但眼见着小姑娘辗转反侧,时不时从“纸包”中抽一张纸出来擤鼻涕擦眼泪, 溱洧也颇为无奈:
一直看手机里叶老妪的照片,能不伤心才怪呢!这孩子到底还准不准备睡觉了?
溱洧趴在明女郎的耳边,身下是弹性十足的软枕。
之前听明女郎说过, 这枕头是用棉花做的。
棉花这东西用来抵御严寒再好不过了, 不知后世又是从哪个地方泊来的。
心中思考着本朝的未来,溱洧在明女郎无声的哽咽中沉沉睡去。
她是被晃醒的。
头顶有一条缝的光亮, 溱洧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明女郎的口袋里,但周围布料的材质摸起来和昨天完全不同。
揪着布料爬到顶部, 一探头,溱洧发现视角高了很多, 原来自己在明女郎上袍的口袋里。
这里可没有细绳能给自己固定了, 但明女郎的钥匙也在口袋里,能不能用钥匙搭一个梯子呢?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自己的位置, 诸朝人得以继续从溱洧的视角观看天幕。
因为是交通事故导致的死亡,明女郎一家只能等法医尸检报告出来后,才可以把叶老妪运回老家去。
法医?尸检?这两个词非常直白地概括了马上要发生的事情, 诸朝人面面相觑,倒也还能接受。
古代当然也有类似的职业。
秦时他们被称为“令史”,因尸体不吉,多贱民、奴隶和犯人从事,后者可以通过为官府做事来减免牢狱,被统称为“隶臣妾”。
后晋时首次出现了我们熟悉的“仵作”一词,但依旧只由“低贱之人”担任,隋唐之时出现的科举考试,更是之间把这个职业的子孙三代都排除在外。
但到了宋朝,宋慈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局面,仵作这一职业受到了重视,《洗冤录》的发行更使尸检的手段趋于专业化,还出现了许多稳婆、坐婆辅助参与妇女尸体的检验。
仵作已然成为了衙门的非正式吏役,但只作为主检官员的助手出现。
元朝之时,仵作多出身于屠宰之家,此时的地位已经提高到可以够全权负责尸体的检验,验尸官只会在一旁监视。
随着时间的更迭,仵作逐渐受到了官府的信任,但真正成为官府吏员,还是在清朝。
其社会地位稍有提高,但依旧是衙门里最低级别的小吏,后代依然被科举考试拒之门外。
当然了,衙门里面的待遇低,衙门之外便出现了商机。
或收取死者亲人钱财,或收受被告贿赂,或揣摩上官的意思,造成的冤假错案不胜枚举。
纵观五朝,这一职业的地位都不算高,秦时犹甚。
但溱洧显然习惯了后世诸多事情与本朝不同,并未因此大惊小怪:
那法医和之前的交警一起坐着警车过来,两人之间并未从属之分,明女郎的家人对他也格外客气。
衣着整洁,比明女郎平日里的穿着还要讲究几分,浑身书香气质,完全不像做“低贱事”的人。
法医不知道溱洧对他的评价,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觉得啼笑皆非:
自己裹得这么严实还戴着口罩,竟然还有人能看出他有“书香气质”?
不过,溱洧这么想也有道理,毕竟这位法医至少有个硕士学历,本科五年,研究生两三年,浑身肯定都沁透着学习的芬芳。
诸朝的仵作则升起了希望:原来在后世,自己这一行当会如此受人尊敬,他们这样与尸体打交道的“晦气之人”也能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做人。
他们或多或少都被世人误解过,明明破坏死者的尸身只是查明凶手的无奈之举,却总要被死者的亲人咒骂唾弃。
后世法医受到的尊重无法穿越时空惠及到诸朝,但在天幕的潜移默化之下,仵作们的地位显然会得到很大程度的提升,诸朝的上位者们更是能从后世对法医的态度中意识到尸检对于查案的重要性。
交警之前说肇事司机的家属今天可能要来,但一直等到法医检查完,对方也并未到场。
明爸拿着一只塑料手套出来,里面装着一堆塑料珍珠,上面还有已经凝固的血。
明月沉默地接过,跑去厕所的水龙头处洗干净,又用裤兜里的卫生纸擦干,塞进了牛仔外套的口袋里。
溱洧侧身躲过明女郎的“攻击”,她再也不用担心钥匙做成的梯子可能会倒塌,因为它已经被这一小袋珍珠给压塌了。
好在口袋的底部也因此被垫高,溱洧踩在上面就已经可以看到外面了。
溱洧低头看向脚下的这一袋“珍珠”,心中也颇为唏嘘:
之前看天幕时,曾听明女郎说过这是“塑料”做的,并非真的珍珠。
那时她还许诺,等发了工资就给叶老妪买一串真的珍珠项链......
几个月过去了,当时的许诺显然已经被明女郎抛之脑后,不知道她此时看到这串假珍珠,心中可有悔意?
诸朝人可没有溱洧这么淡定,刚刚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这珍珠之上沾的有叶老妪之血。
“这常戴之物,又沾了惨死之血,必有煞气。”有通鬼神者摇头晃脑,“日后放入棺中便可化解,但明女郎若是准备留下当个念想,就大大不妥了。”
周围人显然也有同样的顾虑,一时之间都欲言又止,但看着明月绷着个脸,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为叶奶奶穿上了寿衣,一行人进去做最后的告别。
明月站在爸爸的侧后方看向奶奶,发现她的面容已然变得陌生。
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人听清明月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
只有溱洧和天幕之下的诸朝人听见,明女郎说了一句:“那已经不是我奶奶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诸朝人都被她这句“大逆不道”的言论震惊到了,各种质疑批判的言论砸在了她的身上,连平日里对明女郎好感颇多的人也都皱起了眉:“这话有些过于不孝了。”
刘彻却挑了挑眉:“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虽然因为天幕开始质疑鬼神之说,但他的潜意识还是更擅长从迷信的角度解读事情:
明女郎这话意味着叶老妪魂魄已去,舍去的肉身当然并非她的祖母。
明月的想法其实和他说的差不多:斯人已逝,我爱着的奶奶是记忆中的奶奶,而不是面前这具空壳躯体。
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她不认为世间存在“魂魄”。
离开,就是永久的离开,何必用那些话来自欺欺人呢?
这样一想,反倒更加伤心了。
明月的哭声混在大家的哭声中毫不起眼,甚至算不上是最撕心裂肺的那一个。
告别过后,生活还要继续。
回去的路上,陈女士还是借闲聊之机劝慰道:“这珍珠你奶奶特别爱戴,到地下肯定也想戴,回头问问先生,看看是当填材,还是烧掉吧。”
明月不说话,看向窗外,陈女士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听女儿硬邦邦地说道:“就不能留给我吗?”
陈女士满脸都是不赞同,正要继续劝女儿,明爸一边开车,一边插嘴道:“这能不能留着,得问先生啊。”
“回头我们问问先生。”趁着红灯,明爸扭头给陈女士使了个眼色,“这事还得听专业人士的。”
明月又不说话了,溱洧并诸朝人都一时无语:说他们不信鬼神吧,既请了阴阳先生,又对这沾血的珍珠有忌讳;说他们信鬼神吧,尸检和火葬都不放在心上,还准备指使先生“欺骗”小姑娘。
当然了,明爸可不觉得这是欺骗:先生肯定也觉得这东西不能留在月月身边,自己只是提前叮嘱了先生几句,怎么能算是欺骗呢?
和几个表姐一起收拾叶奶奶的衣物时,明月到底还是把珍珠放到了“填材”那一袋里。
一并塞进去的,还有奶奶生前爱穿的衣服、喜欢的绳编包。
爷爷一语不发地看着她们收拾,突然语出惊人,说奶奶在衣柜里藏的还有私房钱。
几个年轻人钻进去扒拉了半天,找出来一个小木箱,看上去已经是老古董级别的旧物了。
打开一看,确实有一沓红票子,底下压着各种小玩意。
众人围在小木箱四周,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抽泣声瞬间连成了一片。
明月年纪最小,只模糊地知道几个表姐也都是被奶奶看顾着长大。
但成年后大家各自纷飞,相隔甚远,那些感情明月根本无从窥见。
直到她看到小木箱里珍藏的这些东西,才明白奶奶心中,一直记挂着每一个孩子。
钱都给了爷爷,塞进了他的小木箱里。
明月拿走了其中和自己相关的那几样,其他几位表姐也都将那些承载着儿时岁月的旧物各自带走珍藏。
正常情况下,尸检报告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出具,但老人急着入土为安,法医也没真让他们等上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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