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没投资？”赫迈雅下意识问，随即又觉得自己说了废话。
据她所知，公司在赫什列特的投资一开始就以轴心区为绝对核心，锈链这种半死不活的地方，有人来勘察都是意外了。
谁知比彻肯定道；“不，他们投资了。”
“投资了什么？”赫迈雅狐疑道。
此前的开发都由欧迪恩经手，以她的好哥哥锱铢必较唯利是图的风格，锈链对他能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以32区目前的状况，根本不像是公司倾斜过资源的模样。
“你不信呀？”比彻笑道，“轴心区那帮眼睛长在天上的老爷们原先也不信！——啊我没有说你的意思。最开始没人相信锈链也能有价值，直到特普斯老师的研究成果问世——老师真的很厉害，公司投资的就是他的实验室！”
那栋堡垒一样的小楼？完全看不出还是个实验室呢……
“能问一下，特普斯先生研究的具体是什么吗？”
“就是灾雾。”比彻毫不遮掩道，“关于灾雾的实质、和如何控制灾雾的研究。”
“那公司的投资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半年前吧？”
这个时间……难道说赫什列特的开发从备受阻碍到忽然推进，就是因为获得了特普斯的成果？可贡献了突破性技术的原住民怎么会只有这样的待遇？
赫迈雅平时的职务集中在初步开发之后的善后处理和交接，并不清楚流程，只下意识觉得不对，追问：“那后来呢？”
“原本说好三个月前该送来第二批援助的，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比彻翻找的动静忽然停下：“啊，找到了！”
他朝仓库门口挤回来，好不容易从杂物的纠缠中脱身时已沾了一身的灰。地图盒子倒是被他保护得干干净净。
赫迈雅迫不及待地抽出地图展开。
——很规范的一张地图，用不着比彻解释，她已经明了了自己身处的位置。
轴心区北面大约一日路程的地方。
因为途中详细地标明了一条物资运输路径，详细到标注了所需的大致时间。
她很确定，32区的防护服绝对够维持到抵达轴心区！
因为光是从他们坠落的地点走到镇上，就用了小半日！
如果她能向探索队私下借用防护服……
“你还好吗？”
她难以遏制的激动下，拿地图的手没控制好力度，将地图捏皱了一角。比彻看到，有点担心地问。
“地图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抱歉，我只是有点激动。”赫迈雅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可以再看一会儿吗？”
“当然没问题，你拿回住处看就好！”比彻笑着指了指仓库对面不远处的小屋，“正好前面就是镇上住客的地方，呐，钥匙给你~”
他从腰间取下两把钥匙，扔了过来。
赫迈雅接过道了声谢，头也不抬地就往比彻指的方向走。青年在后面喊道：“嘿，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啦——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你先走，我一会儿自己去吧！”赫迈雅已经迫不及待想好好研究一下这张地图了，兴奋之下，她一点也不觉得饿。
开门关门都成了本能完成的事，她看也没往屋里看一眼就迈步进去，直到危险的本能提示她有什么地方不对。
屋子里泛着股凝滞的寒意。
她缓缓抬起头，看见消失半个下午的牛仔黑洞洞的枪口。
“……？这玩笑不好笑，别闹了，你来看看这个。”赫迈雅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想把枪口拨开。
枪口毫不动摇，还更逼近一分。
“……朋友。”意识到这人是认真的，赫迈雅也严肃起来，正色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同伴吗？为什么要把枪口对着我？”
波提欧抬起头，帽檐下，男人的瞳孔如同准星，鲜红冰冷，他的嘴角却咧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就要问问你自己了，同、伴。”
“什么？”赫迈雅蹙眉。
“我是不怎么介意别人的出身，毕竟他们不管来自繁华的商业区，还是边缘的无人星对我都没什么区别，但前提是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你……”赫迈雅隐隐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
“而你，从空间站到现在，关于你的身份、背景、经历……说的有一句宝贝的实话吗？”
“偷走飞船逃家的大小姐，来自边缘星的替身，舍弃一切只想要不被控制的生活……他宝贝的，嗯？”波提欧的声音从喉中沉沉滚出，最后一声哼笑已隐带杀意。
“如果这些是真的，你在着急什么？又在追赶什么？”枪口轻点飘落在地的地图，又飞快回到赫迈雅眉心前方，“这是个陌生的星球，但到这个镇子以后，你的焦急已经快溢出来了，你之前编的故事可没法解释啊。”
“你说的这些——”赫迈雅镇定地想要解释。
波提欧粗暴打断道：“——当然，我说的这些都宝贝的像是在捕风捉影，没有凭据。可谁叫好猎人总有些不那么科学的判断方式，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叫做直觉。”
“你和那个叫比彻的家伙对话的姿态，和我这些年爱过的公司小可爱们简直一模一样……我识别公司狗的直觉，可是烫得已经要烧穿枪管了！”
第17章 第 17 章
或许是看在同甘共苦了一阵子的份儿上，波提欧没有立即开枪。
但那稳得像焊死的枪口说明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问题。
他在——对比他一路来的做事风格，这称得上很有耐心了——等一个可能的解释。
可是，怎么解释？
要玩脱了。
警铃在赫迈雅心里响起。
她在空间站信口编出那些话的时候，并未料到自己还会和这人有什么交集，自然也就丝毫没考虑如何圆谎。
实话肯定是万万不能说的，她太清楚通缉名单上的人对公司高层、尤其是对市场开拓部高层的平均态度——欲杀之而后快。重权在握如她的“父亲”奥斯瓦尔多，也不敢公布自己的行踪，更是鲜少离开他设置重重防卫的私人星舰，防的正是无孔不入的刺杀。
她声名远不如父亲和哥哥惹人注目，但她也不想赌以快意恩仇为傲的赏金猎人会轻轻放过自己。
快速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赫迈雅苦笑道：“冷静，我的朋友……看在我一路上从没害过你的份儿上，我们能不能先放下枪说话？”
波提欧不为所动：“别宝了个贝的转移话题。还是说你除了求饶，已经没什么可解释的——你确实是公司的人？”
赫迈雅没指望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那只是个权作试探的开场白。只是试探的结果……她今天不吐露一部分实情，恐怕是很难过关了。
她叹了口气，盯着波提欧看了一会儿，像是认命似的模糊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公司的人’了。”
“定义？”波提欧哈了一声，“有工牌的，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分级的，拿着公司发的信用点的小可爱们——统统都算！”
“曾经有过这样身份，但已背离它所行进道路的，也算吗？”
“怎么，你想说你已经……那什么，弃黑向光？”
“是弃暗投明。”赫迈雅下意识纠正，“对，你可以这么理解，现在的我对于公司而言，大约算是个可恨至极的叛徒。”
“哦？”波提欧露出一点感兴趣的目光，不过比起“原来你也是同道人”，赫迈雅觉得这目光的含义更接近于“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编”。
真难搞啊……
好在她现在说的也不全是谎话。
赫迈雅吐了口气，紧盯着波提欧的眼睛，慢慢道：“你知道的，许多人的最终选择，都与一开始走上的道路大不相同——没人能保证自己的选择总是正确的，对吧？我就是其中之一。”
“说具体的。”波提欧不耐烦道。
“行，具体地说……你听说过一个叫‘星渊’的组织吗？”
波提欧眯起了眼睛。
这个名字很耳熟。
赫迈雅没打算让他从记忆里找出答案，她紧接着就解释道：“星渊，曾经的星际人道主义救援组织，在银河范围内宣传和平互助与文明保护，和公司开拓市场的宗旨直接相悖。”
“哈…………想起来点儿了。”波提欧轻飘飘道，句尾却猛地用力，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十年前活跃过的那个嘛。只是公司看不惯有人一直和自己作对，派了波舰队，把星渊的旗舰堵在了荒星，一通弹幕洗地，轰——整个组织直接消失了。”
“怎么，这种重复过千百遍的惨剧激起了某些人的同情心？大受震撼、突然悔悟，所以就这么叛逃了？——你要讲的就是他宝贝的这么个故事？”
他明摆着不信。
赫迈雅暗自叹息。
有些事她自己也不是很想回忆，但眼前的猎手过于敏锐，可以嗅到哪怕一点不和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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