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惊喜”的方向迈步，明明是毫无障碍的平地，她却觉得像是逆着巨浪行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她按住自己的额角，像是进行了一场漫长的跋涉，终于跨过短短几米的距离，在“惊喜”面前站定。
因为疼痛而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双灼人的眼睛。
“很好，继续。”扬声器嗡嗡地传来指令。
“赫迈雅。”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波提欧终于吐出在唇齿间盘桓已久的名字。
第52章 第 51 章
被对方这么看着，赫迈雅错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她犹豫了一下：“……你认识我？”
说出这句话后，她的头更疼了。
波提欧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本该认识我。”
“什么意思？”赫迈雅很快地接道。
她看起来对此有所预感，但真相被薄雾分隔，使她无从寻找过往的踪迹。
如果现在，像在西斯兰IV号的剧本中一样向她挑明真相，挑明奥斯瓦尔多所做的一切，她会回忆起来吗？
波提欧几乎要直接将“在赫什列特的时候我们曾经很熟”说出口。
但在出口前，不远处奥斯瓦尔多视线穿过透明隔板，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背后。
像毒蛇轻轻吐了吐信子，提醒他这可不是双人场合。
波提欧的冲动几乎瞬间冷却了下来。
“……喵的。”
在西斯兰IV号，他可以肆意破坏公司的剧本，总归惩罚下来倒霉的也是那些执行者，他乐见其成。
但现在呢，如果赫迈雅被他动摇，想起了曾经的事，她该做什么？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遵从奥斯瓦尔多的指令，还是当场倒戈，然后一起被清算？
……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赫迈雅还在追问。
“没有什么意思。”
感受着依然不受控的肢体，波提欧说。
他今天是栽了，他也早知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没必要在这时候徒劳地拉她下水。
“废话少说，该动手就动手吧。”
奥斯瓦尔多似乎发出了一声隐隐的轻笑。
赫迈雅盯着被提前宣判死刑的牛仔。他打定主意不再开口，在她的等待中甚至移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她不能一直等待下去。
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逐渐增加，她又靠近半步，慢慢伸手去够波提欧持枪的右手。
将左轮从男人失去控制力的指节中抽出来很轻易。
赫迈雅握住枪柄，将食指探入扳机圈。
左轮沉重得她觉得小臂都在颤抖。
或许是手指在紧张中太过僵硬，她将枪举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它要从手中滑脱。五指过分用力地想要握紧这把枪，于是——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还没有瞄准目标，砰的一声，枪走火了。
附近不远处半人高的展示柜玻璃轰然炸开。
“要当心啊。”
奥斯瓦尔多道。
赫迈雅下意识转过去查看展示柜里的物品，而后停在原地。
埋在玻璃碎渣堆里的，是一块掌心大小的湛蓝色冰晶。
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她在卧室的架子上见到过，可她什么时候把东西放在这里的？
冰晶光滑的表面呈现出令人着迷的镜面状，其中倒映出的面孔牢牢吸引着她的注意力，给她以务必要靠近的直觉。
赫迈雅不顾锋利的玻璃碎渣，向着其中的冰晶探出手臂。
或许是错觉，在她的指尖触及倒影的瞬间，倒影中的人朝她笑了一下。
她握紧冰晶。
下一刻，脑海中持续的疼痛忽然炸开，仿佛另一块玻璃在其中砰然碎裂。
思维的领域中，无数晶莹的碎屑迸射开来，像细密的冰屑，带着刺骨的寒意扎入脑域。
冰寒中，无形的涌流肆虐。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挣破了什么不可见的隔膜，沉入深海的人终于得以将口鼻浮出海平面，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
她与另一个视角建立了连接。
庞杂的信息像海底的冰山穿过冰壳，势不可挡地汹涌而来。
……
在原地消化了一会儿，赫迈雅睁开了眼睛。
她一手握着左轮，另一手依然握着那块冰晶，被玻璃渣刺破的掌心流下粘稠的血，被殷红涂抹后的湛蓝色更显妖异。
她将冰晶举到眼前，凝视了许久。
而后回到波提欧前方，却没有急着举枪，而是忽然仰头问道。
“控制住他的东西，是父亲前几天翻修宴会厅的时候装进去的吗？”
“观察得不错。”奥斯瓦尔多很快回答。
“今天的宴会，主要目的就是遮掩这个陷阱？”
“这揣测就太伤人了，孩子。”奥斯瓦尔多故作不悦，“主要当然是为了你。陷阱中的猎物，是你的结业礼啊。”
赫迈雅掂了掂手中的枪，垂下眸子。
“那么，如果我今天不开枪……事情会怎么发展呢？”
奥斯瓦尔多的声音稍稍沉了下来。
“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傻事的，亲爱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赫迈雅没有顺着他的话服从，面对“父亲大人”，她少有地如此强硬。
“如果啊……”奥斯瓦尔多语气如冰，已经丝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威胁意味。
“那就由警卫队来处置这名通缉犯。而你，没有通过结业考试，得再回去学习一段时间。”
“去哪里，西斯兰IV号的培育仓吗？”赫迈雅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看来你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赫迈雅沉默地看着那块高高在上的隔断玻璃。
奥斯瓦尔多在那隔断背后道，“既然想起来了，那么你的决定是？”
他低柔的声音中毫无疑问已掺杂了杀意。
赫迈雅知道，自己若是公然反叛他，那么等着自己的就是半分钟内冲进宴会厅的无数警卫，光枪子儿就能铺满这里的地板。
她转过身，拽起波提欧的右手，将左轮的子弹安装好，枪柄塞入他的手中，又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合拢。
“你想起来了？”这个姿势两人靠得很近，波提欧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浅浅香气。
这句话赫迈雅没有答。
她把枪放好，又吃力地举起他的铁胳膊，试图像这样间接地控制枪口朝向。
“很有艺术性的选择。”奥斯瓦尔多在旁不冷不热地道。
厅中的两人无人理会他的话。
赫迈雅握着波提欧的手腕，将枪口举在两人中间。
借着这个姿势，她凑近男人垂下的脸，似气似叹：“……不是说了，别再来了吗。”
波提欧一凛，紧紧盯住了她，“你想起来了。”
赫迈雅不置可否，在他耳旁继续低语：“来都来了，你知道你杀不了我，我若死在这里，整座悼星者号的舱室就会全部封锁，成为一座巨大的、等待死亡的囚笼。”
“你在说什——”波提欧皱起眉。
赫迈雅笑了一下。
“这个机会你可要抓好。”
她握着波提欧手腕的手忽然方向倒转，在监视器背后的人反应过来前，在波提欧惊愕又慌张的注视里。
砰！
一枚黄澄澄的子弹正中赫迈雅的眉心。
第53章 第 52 章
整个场景在波提欧眼中被切割为一幕一幕的慢镜头。
他的左轮指向了从未想过的人。
子弹击穿空气，携着扭曲空间的气浪击中目标。
赫迈雅的唇角还停留在那个浅浅的弧度，注视他的眼睛里带着他宕机的大脑无法解读的情绪。
一切发生得太快。
下一秒，她像被风吹落的剪纸一样仰面倒下。
波提欧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冲出去的。
在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揽着赫迈雅半跪在了地上。
“……”
他张着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求助一样，想要与她交换一个眼神，但那双眼睛已经闭上了。
静默的眼睫不再颤动，昭示着这具身体已经失去生命。
细细的血珠淌过她的脸颊，又迅速凝固——它变成了红色的冰。
冰。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波提欧无助地抬头，然后发现，层层叠叠的冰霜在这短短的瞬息，以赫迈雅倒下的地方为中心，蔓延了大半座宴会厅。
气焰嚣张的冰棱如同利剑般闪烁着寒芒，简直要将每一个看见它的人刺伤。
应该把她挪去一个更温暖的地方……等等。
波提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能动了？
冰棱深入地毯、爬上墙壁，电路受到侵蚀，宴会厅的顶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伴随着冰棱扩散的力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赫迈雅原本握在手中的冰晶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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