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尼古拉关掉工作间的灯走到公司门口时，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还好，他带了伞———等等，他的那把黑伞呢？
尼古拉对着楼道空空荡荡的伞架发了一会儿愣。
可能是有人拿错了。
算了，现在都没人了，明天再说吧。
尼古拉心里还忍不住在想感应电机的事情，心不在焉地下了楼，走到马路边。
走过拐角，他瞥到旁边的玻璃橱窗上贴着今天的报纸，“西班牙公主、巴塞罗那女公爵访问巴黎，格雷维总统将于今晚在凡尔赛宫举行欢迎晚宴与舞会，邀请巴黎各界名流参加。”
底下是一张凡尔赛宫灯火辉煌的头版照片。
而头版最底下的横栏里则是一条花体字广告：“莱斯科瓦茨李子酒，蓝色的金子酿成火焰的烈酒，让你体会到燃烧的激情与热量！破帽子酒吧，地址：多梅尼勒大街47号……”
塞尔维亚人最爱的李子酒，居然引进巴黎了？
尼古拉刚刚分心的一刹那，“哗啦——”
轨道上的电车飞驰而过，顿时溅了他一身的雨水。
有一阵冷风刮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尼古拉：“……”
大概是老天也想让他去尝尝能暖身子的李子酒吧。
……
酒吧里很吵，好在李子酒很快就摆在了他面前。
李子酒的颜色是最鲜艳的火焰红色，对着灯光痛饮，就像是真的吞下了透亮的火焰。
可惜这李子酒喝起来不是很正宗。大概是根据法国人调低了酒精度数，喝起来温吞吞的。
尼古拉闷闷不乐地喝掉一杯之后，感到心情更糟糕了。这种掺水了一样的李子酒没能让他温暖起来，他又坐在人满为患的酒吧靠近门口的地方，反而更冷了。
最后，他决定再要一杯李子酒，并且加上一杯伏特加。
伏特加无色但刺激，就像是把在□□中燃烧出苍白色火焰的氢气吞下去。透明与鲜红的酒液在脆亮的酒杯中混合，一口下去就像是吞下了冷冻进冰块的太阳。
「撕啦」一声，将身体里的一切郁闷都点燃了。
尼古拉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喝了多少，喝了多久———
他离开酒吧的时候，好像雨已经停了，天上有两个太阳……等等，这不是晚上吗？为什么会有两个太阳？
哦，那是电车的两盏大灯，亮得真吓人！
尼古拉坐上了这班电车。
迷迷糊糊的，他似乎听到有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这是活动临时开通的专线吧……”
“宴会已经结束了，要把宾客们都接回来需要好几趟车，从巴黎去那里的单程也不能白跑嘛……”
大半夜的，电车是开到哪儿去的？
管他呢。开到地狱也没关系，他正好想采访一下地狱的众人———我有一个电力项目想给你们介绍介绍……比天堂还亮的照明工程了解一下？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尼古拉也不知怎么的，好像真的心想事成走到了一片开阔昏暗的旷野。一切都很安静，天上的星星仿佛倒转过来，在他的脚边流淌。
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他的四周徘徊，他好似被星空包裹其中。他在宇宙的无名角落游荡，没有方向，没有时间。
就在这时，远远的地方忽然亮起了一片灯光，照亮了仿佛一千零一夜之中才能出现的梦幻景象———
黑暗骤然破碎，璀璨的光芒冲出囹圄，照耀在金碧辉煌的雕塑群和灰蓝的华丽屋顶之上，宛如苍穹裂开落下天国之光。
壮丽无匹的宫殿连绵着延伸进无尽的黑暗，而离他最近的宫殿硕大的落地窗向外透出光芒，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圆舞曲音乐。
好嘛。地狱已经自己解决了供电和照明问题。
尼古拉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晕晕乎乎地摸过去找到了宫殿的入口。
那时他没有考虑过地狱为何这么容易进入的问题，当然他身手矫健，或许翻过了几层栅栏，走过楼梯，搞不好还趴在窗户外面窄窄的窗台上壁虎一样地移动过……
你总得原谅一个醉鬼能干出什么事来。
等他走进那片唯一亮起灯光的大厅之后，才发现这里面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花香，乐曲悠扬，是现在最流行的小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整个欧洲的人们都在为华尔兹而迷醉。
衣香鬓影的人们正在乐队忘我的演奏中成双成对地旋转，一条条华丽的舞裙像一朵朵玫瑰，次第绽放在长长的红毯上。
一切都梦幻得不真实。尼古拉揉了揉眼睛，漫无目的地张望。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可他一张脸都记不住。
不过，这么一张望，他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在这华美的舞厅中，似乎所有人都和别人在一起———要么相拥着跳舞，要么拿着酒杯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要么聚在一起打牌赌|博，一切都热热闹闹。
唯有一个穿着白色绸裙的纤细少女独自一人，背对他坐在不远处的钢琴凳上。
她没有在弹琴，只是歪着头撑着下巴，好像隔着钢琴架起的黑色顶盖在看舞池中旋转的人们，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那条白色绸裙的款式很特别，简单到几乎没什么花样，但垂坠的裙摆顺着她的腿落在琴凳下，随着她双腿前后摆动而飘荡起来，轻盈透亮仿佛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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