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甚么也没有。
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睁着眼睛,而且是站在故乡村后的那片竹林里。时值夏末午后,天气还热得很,蝉鸣虫噪。母亲穿着布衣,手执充作兵器的竹竿,墨黑的头发略散乱了些,脸上和鬓间却没有丝毫汗渍。
我想她应该是不舍得打我,手伸出去却改为替我拭汗:“这十六招,今日一气精熟,才是我的乖儿子。还有两个时辰,你歇歇也罢,可不许太久。”
她那是就是这么说的。
可是蝉鸣,风声,笑语,都在我发觉自己一直闭着眼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我像个傻瓜一样等了半晌,周围却仍是一片死寂。
睁开双目,耀目的金光已经消失,代之以一片漆黑如墨。所幸者,之前不辨六合的情形也好了些,脚下好歹有了平地,只是黑暗窒闷,视听艰难。
我心下对自己怒道:好糊涂!已被摄入敌人法阵里,好歹警醒些罢,居然还与虚空几番应答。若教师父知道,岂不教他动气。
可是那幻象如此真切。其倏然消散时候,心底的失落与绝望之情久久纠缠不去。我努力想要入定,却最多只是令气息稍稍平复而已。
为今之计,大约只能是凝神思考破敌之策,才不会被幻象所迷罢。我这般想着,默默回忆师父讲论过的三仙岛诸般宝物:金蛟剪虽然猛烈,却毕竟是兵器之属,可凭精深的遁法避走,或以更加高强的法宝遮拦挡架;而混元金斗……师父只说从未见过此宝临阵,但传闻其被其擒拿者,任凭千万载道行也难免大损。
若只是以幻象迷人神智,未必就能“大损”罢?
我尚存一丝侥幸,默默回想玉泉山上修习过的诸般法术,尤其是镇定心神,排除邪祟之属。谁知脑海中一旦出现了咒语的一字半句,便不由自主地狂躁起来,只觉心悸难当,再也记不起甚么经卷咒文。
——而后便是又一轮新的幻象。
大雨倾盆,天色漆黑如夜,一道无形的屏障遮蔽了凡人的视线。那个浑身铁灰色甲胄的虬髯神将立在云端,高声道:“长公主,你如今身怀六甲,难以与吾等对敌,吾等也不为难你。怜你毕竟是金枝贵胄,稍停行刑之时,听得号令,就暂不要看,免得见者伤心。”
母亲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虽然虚弱,却字字清晰:“我定然要看……看了才记得真切。”
虬髯神将迟楞了一瞬,连雨声似乎都停顿了。
然而片刻之后,电闪雷鸣,犹如一道利刃,刺向平地上一个身遭绑缚的青年。
……
我蓦然惊醒,浑身冷汗如浆:父亲遭害之时,我尚在母腹之中,如何能记得这般场面!难道是……
这见鬼的法阵竟能摄取被困者心底最为隐秘的所思所想,甚至将其连缀成真情实景……
我这么想了半晌,忽然好笑起来:
不知如果有一日黄河阵得破,姜师叔还能否救回一个神智如常的杨戬。——只怕那时龙须虎都要比我心地清明些吧。
第22章 二十
杨戬
我极力想要在下一个幻境来临之前收拢思绪,心下冒出来的却只是“红沙阵中只怕是另一般凶险”这样于事无补、自增烦恼的念头。
四周依旧一片黑暗,胸口一阵阵窒闷得紧。正欲将铠甲略解开些,却总觉得碧霄一众正在甚么地方好整以暇地闲坐,静观我种种狼狈之态,还要交相嘲笑,于是又停下了手。
——以他们修行的年月,看我直似黄口婴儿,嘲笑两句又怎样。
——可那碧霄在阵前的姿态,算甚么前辈高人,直叫他“年高无德”才是。
我不知怎的,竟在这个当口笑了出来,自思大约是发疯癫之始。谁知却猛然听见一声:“杨师兄?”
我认得是木吒的声音,不禁大惊:“你如何也教他们摄了来?……你大哥如何?”
木吒道:“大哥被擒在我之先。然而我方才唤你们两个多时,并不见应,正在着急。”
我寻思要将方才幻象的情形说与他,好加防备,谁知才说了半句,便听他道:“奇怪,方才师兄你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怎么倏忽便到了后方?”
与此同时,我也惊觉他三次说话,语声传来的方位各不相同。
“方才我并不曾动转。——亦不知此阵多大方圆?”
“虽然不辨方位,我也大概走了几遭,似乎比我们在阵外看到的还要广阔,未见边界。”
“……你自进阵之后,始终神智清明么?”
“……杨师兄?”
“即便敌人在侧,说也无妨。他们将这般古怪的左道异术来困住我等,尚且不惮人笑,我们岂怕笑话。”
“……我进阵之时,似在梦中一般,见的俱是小时候家中厅堂庭院的情形。那时候年幼,本来记不真切,谁知这一次却清晰异常,且是心中确信这就是儿时所见。也是奇了。”
“此后如何?”
“此后便醒来,四处摸索着走了半晌,实在辨不得南北,正没奈何。——杨师兄,你莫非也听不到此时我的脚步声音?”
我心中一凛。“确实不曾。这阵着实古怪,似乎我们可以互通言语,却不得趋近触碰。”
一时我两个都不言语,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师父!”
木吒几乎没等第二个字落地,便唤道:“大哥!你怎样……你在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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