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原本只跪伏在草席上的少年顿时疯狂挣扎起来,两个大人都险些没按住他,“让我受刑吧,不管是被乱鞭挥多少下,还是打断骨头都可以!别把我送去那地方!”
“这可由不得你。”奉行挥落折扇,作出判决,“嗯……叫什么名字来着……哦……狛治。”
那依旧扭动挣扎着的少年——狛治在暴力压制下闻声一顿,如同听到什么恐怖的消息般,浅粉睫毛下的暗蓝瞳孔微微颤动着,望着布满沙石的地面,绝望与怨恨缓慢爬上眼底。
“狛治,判你被送去……”奉行宣判的话语说至一半,突然停下了。
狛治等了片刻也没有等来后半句话,迟疑的、缓慢的抬起头。
这次,也没有人来压着他脑袋,不准他直视奉行了。
他看到院落上首、跪坐于座布団的奉行身后,那两扇原本应当紧闭的障子门,此刻正朝侧边拉开着,露出了不受阳光照射的室内——而在更深处、连光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狛治似乎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人正坐在那里,以极其懒散随性的姿势。
“您…您怎么过来了?”奉行的视线也不落在狛治身上了,他正侧身对着屋内,以非常谨慎的敬语,斟酌着开口道,“怎好让这场面脏了您的眼睛……”
“哦?你认识我?”在狛治望不见的黑暗中,有一道声线冷淡微哑的女声响起,“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吗?”
“并未…未曾见过……但织田将军曾于内部颁下诏令,说若有一位佩戴旭日花札耳饰的年轻女子,以及所随行武士的额头有焰状纹路的,一律将其视作他本人亲临…”奉行的声音既急促又快,与对着他说话时的傲慢完全不同,透出万分的恭敬之意。
武士?还有武士跟在她身边吗?狛治想使劲看得更仔细些,但依旧仅能望见朦朦胧胧的身影。
“原来是信长啊。”那个女声微微笑了起来,说起如今掌握天下实权、声望如日中天的征夷大将军时,也用上了十分亲近的称呼,“真是多谢他了,我原以为还得对着你多费一番口舌呢。”
在奉行连声否认的话语落下后,狛治又听见她出声,“那个被压在草席上的少年,嗯,名字是狛治,对吧?”
“正是。”奉行的视线又转了回来,“他已是第三次被捉住犯了偷盗之行,在此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他得手,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罪人,且毫无悔改之意。依照最新颁布的政令,我正欲判决他被送往少管所七个月。”
狛治闻言胃里如坠了块沉重顽石,咬着牙就要骂出声,却被身旁的看守眼疾手快直接捂住他口鼻,禁止他在大人物面前出言不逊,“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唔…!唔唔!!!”狛治又暴起挣扎起来,无数次磨炼下的肉|体能力相当强悍,竟然有那么几下,真的就要被他挣脱了。
“少管所啊,我看他好像完全不想去嘛。”那个女声又开口道,“既然这么不愿意……狛治。”
——她咬着不急不缓的音节,唤出他的名字,“我允许你说话。只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许我可以免掉你的这次刑罚呢。”
阻断他呼吸的那只手掌终于挪开,趴伏在地的狛治大口呼吸着空气。
但他却依旧保持着想要出声,又不愿诉说的难言缄默。似乎不愿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以这副狼狈的姿态,去暴露自己难堪的一面。
现场一时沉寂了下来,直至奉行不耐敲了敲折扇,就要出声呵斥。
“自尊心啊……我也可以理解。”阴影处的女声轻叹道,“让他过来我这边吧。”
“等下,大人,这不合规矩…!”奉行立刻就要阻止。
“规矩?连规矩都是我定的。”她声音平淡,“你有什么意见吗?”
奉行一时卡壳,不敢再多说什么。
终于,那数只压制在狛治身上的手也松开了,放任他坐了起来,揉了揉被掐出青紫的手腕,将视线投到那敞开的屋内。
没看见有人,似乎在更深处的地方。
狛治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沉稳踏上木制的台阶,越过以嫌恶表情瞪着他的奉行,向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在那没有光线能够延伸到的所在,他看到了,确实有个女人,正背靠墙壁坐着,未盘起的腿半伸半屈,坐得十分惬意,连望向他的视线也含着几分浅笑,没有任何刻板肃穆的礼仪可言。
倒是她身侧,奉行口中额头有焰状纹路的武士,听起来似乎十分有地位,却罩着毫无家族花纹的纯绯羽织——不止跪坐的姿势端正,神情也安静内敛,仅从外表看起来,简直温和得毫无威胁。
“现在,你我平等坐在这里了。”等狛治打量完,又将目光移回来她身上时,对方微笑道,“我叫水川有纪。如何,愿意说说理由了吗?”
“我其实有些好奇,”——她说道,“明明我已经尽力保证条件不那么好的家庭,哪怕没能赚取到足以维持生活的钱,也可以去救济处领取到基本的食物保障。为什么你会选择盗窃呢?“
“……”狛治在她面前坐着,表情却不如方才凶狠不逊了。
“我老爸…生了重病……”
过了片刻,他才哑着声音,低低挤出几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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