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神经大条到完全看不出改变的人在，道宫毫不顾忌地把半个身子的体重都压在缘下肩膀上。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张她早就看过几百倍的人物照：“就是这张！我当初看了之后就觉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采访也回答得很认真，简直是理想的后辈的感觉——”说到一半自己都困惑起来，“所以为什么没给排球部递交申请啊，这种的我们超欢迎！对吧真纪？”
佐佐木却是在场对这张照片最不感兴趣的人，她从自己的手机屏上抬起头来，茫然了半秒才跟上话题，琥珀色的眼迅速地自照片上一闪而过，敷衍地点点头。
“有实力的话就行吧，”她说，接着低下头去发短信，“每年从新人开始教也很费劲。”
虽然比男排的境遇多少好些，但乌野的女排也说不上受到了什么支援，最多是监督的管理更严格，但对纯新人的指导大部分还是由上级生完成的。佐佐木个人技术在部中不赖，但对这种麻烦的工作向来敬谢不敏，说出的话就显得格外无情。
道宫只得干笑两声。
“真纪总是这样……”她语气虚浮，伤人的话不愿意落到实处，“我是觉得今年的一年级生都还是好孩子，就是一下子不太习惯训练的节奏吧，过几个月就会好的。”
这话自己听着都没什么说服力，她匆忙地结束这一句，把话题移回去：“总之……如果这孩子能来女排的话，绝对是比较有利吧，现在补手续也都还来得及。缘下君有听她说起过什么吗？”
——不，没听过，而且也不想在看完这些东西之后去踩雷区。
缘下木这一张脸任这位力气大得出奇的前辈□□他的肩膀，在心底首先对自己的前座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然后狠狠心直接把麻烦事甩了过去。
“因为才开学一周，也没有那么熟悉。”他说着，摆出一副十足诚恳的神态来，“道宫前辈有问题的话，不如直接当面去问怎么样？她课间一向不怎么出去，如果有个什么万一，我也会帮忙拖时间到前辈们过来的。”
这话说得贴心，实打实是个为人着想的后辈模范，不出意料地听得道宫充满感激地连连点头，全然没注意到“没那么熟悉”和“可以帮忙拖时间”之间的自相矛盾。倒是身后一直若有所思的菅原似笑非笑地瞥过来一眼，意味深长的半秒对视后缘下率先移开目光，他直起身子收起被围观了半天的手机，然后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
“那，”菅原忍着笑出来的冲动，轻轻一推两个逃了半天训的女排成员的肩膀，“就先商量到这里，放学后见啦。”
但天不遂人愿，麻烦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那边女排成员绞尽脑汁避开监督逃训，这边男排却不得不在部长的领导下自立自强。又十几分钟后消失许久的黑川宏树兴高采烈地冲回了球场，身后跟着按着太阳穴的泽村和捂着胃袋的东峰，菅原的大脑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不好的预警，就听他们行动力惊人的部长气势汹汹地一拍门板。
“——大家！教头答应给我们找回乌养教练的许可了！”
“……”
剧情发展太快，菅原孝支迟了几秒才感受到那股从脑海深处传来的钝痛和心脏底部盘旋而起的无力，他在这一刻诚心诚意地想把之前还避之不及的女排成员再次邀请回来制造问题，毕竟——他顶着一脸僵硬的笑想——至少青木风见其人，他们还能切实找得到。
****
切实找得到的青木风见正在练习垫球。
从高校到县队，区别的不仅仅是实力技术，还有年龄层。以地区代表队一军每年面临的赛事规格和频率，势必都需要采用起身体发育完全且技术成熟的成年人。青木打报道的第一天起就被一军的扣杀训练洗刷了三观——现任王牌主攻手是个一米八的混血，上网速度堪比县内五十米短跑的比赛现场，随后球从场外抛进，陪练的二传前一秒还在言笑晏晏地和人闲聊，下一瞬就原地起跳看也不看地朝对角线传过一个背飞。抛起球速快出了残影，青木只觉得自己的视觉还没捕捉到具体球路，就听见一声重响，排球在对面场中落地，正巧砸在三米线上。
这样的技术对比之下，作为潜力选手被召集进来训练的高中生们集体晃悠在第三梯队打酱油这种事，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她完成最后一下正面垫传，将再一次从墙面反弹回来的排球稳稳传入半场外的球框，然后顺势站直了身体。基础训练虽然枯燥，但也叫人心平气静，仿佛世界只剩下简单的点和线，在一来一回中发出单纯的撞击声。青木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转头去看四周的空场，在心底补了一句——在人少的时候，就更为如此。
半个星期前县队一军出发远征关西，带走了主教练的同时似乎也带走了这个集训地的生气。第二梯队的混合编成以有正职的社会人和大学生为主，来往匆匆的模样更是没有时间留给无效社交。而第三梯队倒是大部分是尚有空闲的学生集团，但说到底都来自不同的高校，时间日程总不可能完全一致，况且能进代表队也就意味着多少都有几分实力，那么自己学校的训练也不可能完全扔下。
于是像她本人这种每天定时定点报道的情况，倒显得特殊起来。
“——啊，果然又在这里。”
门口传来的活泼女声让青木惊了一惊。她转过头，门边正站着个弯腰脱鞋的黑发低马尾，颈间的吊坠在灯光的反射下晃得人眼晕，乱糟糟的辫子和主人是如出一辙随心所欲，此刻见她看过来，也不顾还单脚站立不甚稳定的重心，愉快地伸长手臂打了个招呼：“哟，我稍微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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