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偶尔看到我那病秧子叔父躲在屋里吐,刚喝下去没多久的药和着血丝全吐出来了,扶着桌子的手都虚脱的打颤。
我在角落里难过的缩成了一朵蘑菇,自闭了整整三天,清恒叔父都跑过来安慰我,就差问我被谁欺负了。
后来我再也不盯着他喝药了。
我会装作不经意的添油加醋描述我以前没爹没娘的苦逼小白菜生活,又像是随口提到别人家的孤儿日子如何如何凄凉。
有点成效,但不多。
他开始领着我学射箭,教我骑马的技法。
虽然病秧子叔父是个病秧子,但他在骑射武艺上竟还真有几分造诣。
我之前一度以为都是世人吹嘘的。
毕竟族里就有好些个失去了理智的清恒吹,嗯,此外还有文若吹,公达吹……与此相对的当然还有兢兢业业的黑粉。
我在这方面天赋并不怎么样。
虽然我不说,但我心里头还是忐忑的,毕竟荀清恒是以领兵闻名于世的,我几乎是不自觉的也想要往这方面靠拢。
他得知后很诧异。
“将军又不是一定要武艺高强,”他理直气壮的说道,“你看我这模样是能带头冲锋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
很多年以后,我站在极西的战场上,成为了一名不会带头冲锋的将军。
那个时候
,我有些理解他为何迟迟不愿将我过继到他名下了。
因为战场上生死转瞬之间,因为寿数不永,因为担心无法负担……他的顾虑太多。
家族因为称公之事与曹公冷战的那两年,族中异议越来越多,毕竟若是真的决裂,谁也不想被曹操清算。
我那会还年幼,却觉得有些可笑。
像令君这种心眼多得离谱的人,他会因为执念不为自己考虑,但他绝对会为家族与族人想好退路。
不过最后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妥协、背叛、生死……清恒叔父眼中的疲惫似乎越来越多。
他坦诚的与我说,他名下不会再有子嗣的。
我不是很意外,却也有些失望,我留念他与旁人说我是他家小孩的温柔。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待他亦父亦师,日日相处,实在很难不发现他病情的每况愈下。
他经常与张公拌嘴,又指挥杜君干这干那,几个老实巴交的医者被他闹得一点悲凉之情都没有了,就差叉着腰吼病患两句了。
我觉得他其实也没那么豁达,他也会悄悄的去翻翻医书,琢磨琢磨药方,嘟囔两句手术可行性,然后又没有下文了。
在最后的那两年,他几乎是拖着残破的身子到处跑,连张公都再也管不住他了,只能给他开些缓和表症镇痛的药。
我们相见的次数都不多了,偶尔闲暇时,他开始教我一些兵法与列阵。
我和他说:“您若是真当爹,定是个不负责的。”
看看,连挣扎都不挣扎了,就等死呢。
他一怔,有些无奈的歪了歪头。
“也不能这样说嘛!”他又反驳道,“放养也是养,你看你不是被我养得挺好嘛!”
我看着他微微泛着青紫的指甲,感觉他总有一天要彻底翻车。
……好吧,等他真翻车的那天,我比谁都难过。
毕竟真当半个爹了,但谁家爹会那么不省心的!
后来我发现还有更不省心的事。
从上党回来以后,我爹变成了一个我单手能拎起来的小团子。
我相信没人能有我这经历。
我,一个十来岁的未成年人,每天上蹿下跳的找我爹又跑哪
儿去玩了,午夜梦醒得去看一眼有没有发烧,上街走一圈得看得死死的,免得被人贩子提溜走……
长倩兄长真诚的说我孝心可嘉,我盯着他看了半天,发现他竟是认真的。
荀清恒成功的用一种吊诡的姿势退休了,我竟在这会才发现他有多闹腾。
——其实也没有多调皮,但他就是那种面上乖巧,内里天天打着小算盘。我再清楚不过了,因为我也是这种人。
天下从来没有说离开一个人就再也运行不了的说法,荀清恒离开了,那一切制度的运行却不会停止,在最初的混乱之后,诸葛孔明接手了这盘残局。
他一直说诸葛孔明是大才之人,我确实得承认。
诸葛亮治关中,诸葛亮入蜀,诸葛亮平凉州……
这也是个王佐之才,只是他没有遇到他的王,令君好歹算是碰上了半个。
纷争与阴谋永远不会停止,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于是他们的时代也在逐渐落幕。
荀友若完成了青年时的愿望,他找了个山头,办了学校,讲学时底下的学生多得都坐不下,他看着此情此景当然是自得其乐,暗暗满足。
荀狸奴便混在学生堆里面,一群学生像传阅稀少的猫猫一样,把一只团子薅来薅去,荀谌一眼瞥到时,多年的涵养都几乎让他没有忍住自己扭曲的神色。
我必须承认令君实非常人,在面对这样一个小东西,他竟然能够端住神色,将眼前的团子当成昔日的太尉,认真的商议朝中诸事。
而公达……公达……
不提也罢。我算是知道我那便宜爹有些时候娇里娇气的性子哪儿养出来的了。
我自始至终没有向世人表露出我与颍阴侯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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