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怜仍得和阿鱼一起坐在隔窗里,因为他已经二十三岁了,而对方再怎么看上去像个男孩,今年也才刚刚十八岁,即便是茶屋里不受欢迎的那一拨,也还能再停留几年。
想想几年前自己根本不必坐在隔窗里,甚至连风都没怎么被吹过的日子,阿怜无奈地叹了口气。
年龄的增长总归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像渐渐不再来光顾他的那些熟客们一样,若不是因为最后一个熟客也从上月开始同他断了往来,凭阿怜的样貌与资历,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坐窗的待遇。
正在他无聊到要打起盹来的时候,不远处的街道稍稍有了点骚动的迹象。
吉原虽然看似热闹,其实意外是个相当沉闷的地方,导致一有什么大点的事情发生,大家就忍不住争相观看,哪怕是看了几百遍的花魁道中都从来没人腻味过。
无论是阿怜,还是阿鱼,甚至边上几个色子,都不约而同地侧过脸,透过木窗栅栏的缝隙,熟练地窥看外面街道上的景象。
仲之町大街那边的游人们,似乎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很快,色子们便看到了被议论的源头,一位被帮闲引来巷中的,身形高大的男子。说高大绝不是夸张,沿途路过他的武士和商人,几乎人人都要矮一个头。
但身材并不是众人瞩目于他的理由,重点在于那张脸。
连自诩还算见过世面的阿怜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张大概连正对主街的大见世游女屋花魁也要甘拜下风的面孔,目瞪口呆起来,即便那位客人披散着一头老人才会有的白发,甚至用白布蒙着眼睛,一副明显是盲者的打扮。
但这些缺点都无法掩盖住他那过于殊丽的面容。
直到对方在帮闲的引路下跨入了他们的茶屋,一群色子们还是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最后才有人低低说了句,“……这是,来卖身的吗?”
“想什么呢。”仔细涂满□□也没减少半点凶悍气质的遣婆一把拉开他们身后的木门,从那里探出身,“真有那种好事,亭主能直接从床铺上笑醒,明天这吉原的花魁就得换人!”
“一个比花魁还漂亮的家伙,来花街干什么……”
“哎呀,他自己又看不见。”
“这到也是。”
论起八卦,男娼并没有比女人们好到哪里去。
“不过长得好看也没用,除非他的钱包也足够,但是,就这一位的脸,不给钱……也行吧。”
这话一出,色子们纷纷笑起来,开始打趣说话的家伙是不是动了心,想花钱买客人。
遣婆并没有让看够了热闹,肆无忌惮的男娼们闲话太久,一位番头跑过来跟她说了几句之后,抽够了烟的老男人伸出烟管朝色子们点了点。
“阿怜,出来吧,别坐了。”
现在被叫过去,将要服侍的会是哪个客人,显然毋庸置疑,所有人都目光灼灼,一脸羡慕嫉妒地看着他。
青年一时有点愣住,“……店里没别人了?”这种好事轮得到他?
“有什么办法。”遣婆不大高兴的吐了口烟,“果然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指明要年纪越大越好,还得服侍过很多客人,很受欢迎的那种,店里算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你了,十八岁以下的他连见都不想见。”
色子们顿时面面相觑,这下没人再羡慕阿怜了。
得到怪人这个评价的客人,通常,都不会是很好的客人,要么嗜好有问题,要么脑子有问题,但最终倒霉的大多只会是娼妓。
阿怜虽然有些忐忑,也还是听话地跟着引路的帮闲走了出去,无论如何,起码他不用继续吹冷风了。
茶屋深处专门招待贵客的和室里,正有帮佣送上酒菜,大概顾忌到客人是位盲者,本该来凑趣的艺伎们只来了一位擅长三味线的女子。
等阿怜向客人行过礼,试图过去服侍对方吸烟或者递酒杯的时候,懒洋洋地靠在那的青年一脸厌倦地扫视了一圈。
这种说法确实奇怪,因为客人的眼睛明明被绷带遮盖得十分严实,真要说的话,只能是他莫名其妙地对着根本看不到的人们转了一圈脸。但阿怜仍是感受到了被什么人的视线所审视的颤栗感。应当不是错觉,因为边上的艺伎也迟疑地停下了弹奏的手指。
“既然人来了,那你们就下去吧。”
“哎呀,客人,吉原可是得讲规矩的……”旁边原本陪着说话的番头这样劝诫起他来。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
“就算是花魁,一个晚上也就是二十两吧?”青年慢吞吞地说着,从怀里拉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随手丢给了番头。“就当是提前付一个月的钱吧,反正一次大概也搞不定。”
“钱是另一回事……”番头似乎还是想辩解几句。
“只是聊天而已,不会做什么的。”客人明显皱起眉头,“你们太吵了,我只想跟他说话。”
这种要求并不过分,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喜欢热闹,有些客人就是喜欢只跟中意的娼妓或者男娼说话,番头叹了口气,对阿怜做了个若有万一就大叫的示意,然后拉着帮闲和艺伎们退了出去。
等他们把门带上,古怪的客人似乎总算松了口气。
阿怜并没有特别紧张,糟糕的客人他也不是没有遇上过,甚至对此还算有些心得。穿着和服,装扮和样貌几乎与美貌的女子无异的青年并不怕生,甚至优雅地膝行至客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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