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丫头从坟后的丛木里走出来,她远远瞧着秦存离开的队伍,等着瞧不见那个影子了,才走到坟前,轻声哭起来,那呜咽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被嘴紧紧捏住,她低头在坟前挖了个坑,将什么东西放进去,又将土填上,抽噎着站起身,眼泪又滚滚地从眼角流下来,把泥土也润湿一些,她擦擦眼泪,匆匆低身离开。
秦存走出不远,便折返回来,他盯着坟前土壤的新迹,命人把那片土挖开,从里面掏出来两块玉佩。
秦存把那两块玉佩捏在手上,细细端详着,这两块玉,一块青玉,上面雕着荷叶莲台,中间有一个端正的“棠”字,另一块则是白玉,只有边角有些许云纹,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像是块半成品。
秦存摆手叫上仆从,道:“那块碑……”
仆从等着。
“没什么。”停了一会儿,他又说。
“我的爱,只在梦里。”江一棠说。
于是这梦便片片破碎了。
第28章 冤孽
我回到了这里,彼岸花海,黄泉路上。
傀骨站在我面前,仍然那样微笑,难明意味地,那微笑隔着重重迷雾一层层传过来,我看到她缓缓松开手掌,那些顿滞因此流动起来,褶皱被迅速抚平,仿佛挣脱的欣喜,鱼儿一样飞速游走,越来越快。
一个女孩站在我身边,她穿着蓝白色的襦裙,长发温顺地披在肩背上,一枚额坠被绳拉着,坠在她额前,取代了那一粒乌黑的痣,只剩下一曾薄薄的雾气缭绕在坠子边上。
她微笑着拉起裙角,大而圆的杏眼瞧去十分讨喜,没有抹上胭脂水粉,那张脸白玉一样晶莹可人,只是一层紫色的纱衣违和地裹在她身上,和她的衣饰极不相称,她眨眨眼,冲我笑道:“我叫沈棠心,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棠。你好,浮生。”
“阿棠。”我听见一声唤,回头看去,瞧见傀骨站在那里,对着沈棠心微笑道:“既然事情已了,你要去轮回池了么?”
“当然了。”沈棠心点头,她抬眼环看四周,道“我当然会去。”
傀骨笑道:“不如同去?”
沈棠心点头应了,“好呢。”两人便结了伴,向黄泉路前头过去,我在后看着她们向前走着,眼前忽地一片混沌,我记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混沌,一片浑浊,天地之间没有方向,无所谓前和后,上和下,左和右,只有许多许多人在行进,朝着不同的方向,他们在我眼中,在我的记忆里不停晃动,摇曳,摆动。
我记得所有事,每个人,但我不同于记录者,我的存在更加玄妙,我贯穿于一切人和物的相逢与别离,存在于他们的一切生老病死,我的眼中是所有人,所有人眼中也都是我。
很久以前,“我”并不存在,可是后来,“我”存在了,像他一样。这或许是个错误,又或许不是,但是我想纠正它,尝试着去找到结局。
许多年,许多年,太久太久,我站在忘川上摆渡,奈何桥上那样多的人来往,他们的光,一团团飘过,他们生命的影像便在我眼里一串串勾连起来,一串又一串,一串又一串,没有尽头,也没有开头。
“我”该存在吗?我想着。
“存在即合理。”他揉着我的发顶,说,“毕竟,世界存在的意义就是存在,你也是,这就是意义所在,这就是规则所在。”
我只听得见北冥的喧嚣,黄泉的光从某些地方晕开,有魂魄路过时会惊叹一声:“忘川在发光呢。”
我站在发光的忘川上,一年一年,很多时候,我习惯睡觉,习惯饮酒,只是这是徒劳,我永远清醒着,长长久久,长长久久。
孟如说:“我记不得的,你便替我记着吧。”
人说时间像一条长河,然而没有河会那样长,我是从源头被冲刷至此的,然而我却不知道源头在哪里,我想看到尽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已经很久不会想了。
“浮生,跟上来。”我听见有人唤我,眼前的混沌至此散去,我看到傀骨站在那里,微微笑着。我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不过走出去几步,这两人便停住了,一朵漂亮繁复的徘徊花游走过来,它从彼岸花中游出来,轻轻碰撞着沈棠心的脚,沈棠心把脚移开,它便绕她转了两圈,一头钻进彼岸花海里去了。
“那是谁?”沈棠心远远看着,问。
我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那朵花离开的方向。
“算了。”沈棠心顿了顿,又说,“我不想知道。”
这是沈棠心,她一直是个固执的人,也从不肯吃了亏去,所以她固执地毁了自己,不留余地,并且在那同时,自以为是地毁了别人。
“我们到轮回池去吧。”
我们沿着黄泉路向前走,那一丛丛彼岸花便越来越远,很快变成了天边的一缕红光,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我低头慢慢走着,听见沈棠心叫我:“浮生。”
我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问我:“你是我那丫头么?”
我点点头,又摇头:“我可以是,也不算是。”
沈棠心笑了一笑:“这样说,你可以是任何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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