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的思维跳跃太快,李承鄞黑着脸道:“什么划船,那是诗情画意,泛舟湖上。”
以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也是划过船的,只是那一次半路上桨掉了一支,我俩全凭四只手辛勤劳作,最后还前功尽弃翻到湖里,成了落汤鸡,实在狼狈。
如今故地重游,也别有一番风趣。
为防上次的情况出现,李承鄞吩咐了船家多备几支桨。
我也添道:“一定要多备一点!”然后顺手从他腰间解了荷包,给了店家结结实实几锭银子。
他过生辰,还得他掏银子。我一边付钱,一边为他叫屈。
李承鄞指了只颇为雅致的画舫,档次比起我们从前一起划的那只小船不知高到哪里去。
他刚准备上船,便顿住脚步。船上堆了那许多支桨,一眼望去数不清。
他气得哆哆嗦嗦:“你……你这是要把船开到对面卖桨去啊?”
我一合掌,心满意足道:“船家好实诚!……这样就不怕丢桨了,一边划一边掉也没关系。”
他软磨硬泡半天,一直同我说什么“没有意境”、“兴致全无”的,我也听不明白。最后还是顺遂了他的意愿,只留了几支。
然后他往舫中一坐,就从怀中摸出一壶酒来。
见我目瞪口呆,他简明扼要:“问船家要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给了那么多银子,买这几艘画舫也足够了。不过是一壶酒……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这也不算克扣。”
我那样看着他,是实在有些恋恋不舍。只是他胡思乱想得太多了,我有那样可怕吗?不过是瞥了几眼,就催得他解释那许多话。
李承鄞怯生生道:“又不是不给你喝。”
我虽然看着酒直泛馋,也知道该有点原则,于是坚决拒绝了诱惑。
由于我没喝酒,李承鄞自己把那一整壶烈酒灌了个透,便开始飘飘然了。船家的酒并不如米罗那里的香醇,也远远不及宫中的绵柔,入鼻便是一股子辛辣之气,按着他那喝法实在伤身体。老实说,我真的害怕他醉醺醺的掉进湖里。我觉得我可没法把他捞起来。
“这世上什么是我李承鄞得不到的。”
他一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逃不过我的掌心……”他在原地绕了个圈,笑嘻嘻地说:“因为我是太子!……不,太子,李承鄞!”
我哑然。他是大唐千尊万贵,至高无上的太子。可他也不仅只是太子,更是李承鄞。这三个字,代表了一切。他在我面前,褪去平日里的伪装,锋芒尽显。
我更清楚,他这是借着醉酒的名义,纾发心头的愤懑。
“那些奇珍异宝,不都是唾手可得的玩意。唯独一样,于我而言,实在患得患失……到了如今我仍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属于我。”
他?她?它?我正为怎么理解李承鄞这一长篇大论而感到忧愁,便听得他道:
“你把你,送给我。”
我惊愕得抬起头,撞上一片暧昧的涟漪。原来他一直在与我讲话!他面上微微泛着酒气,一双眸子却清澈澄静,比今夜里的月光还要亮。
“你没喝醉!”我顾左右而言他。他猛然抛出的问题,实在令我招架不住。
“你未必太小瞧我的酒量。”他嗤之以鼻。
周围静悄悄地,我咬着指头,去看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耐不住了,犹疑道:“你……”
是了,他还在等待着这一个答案。
我嗫嚅道:“李承鄞,我已经嫁给你了。你以太子妃的仪仗,将我迎进东宫……”
我说不出口的,是“我是你的妻子,便只是你的人。”
我是你的了,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不然,我为什么不同顾剑回到我心心念念的西凉去,而要留在这座冰冷的东宫……
“不,有些话,还是想亲耳听你说。或许只有真的听见了,才觉得安心。”
“我……”他坦然而灼热的眼睛瞧着我,我只觉得我全身上下被那目光拂过的地方全都烧成一片暖洋。
这样静谧的夜晚,的确是适合两情相悦。电光石火之间,我心上晃过无数荒谬的念头。怎么说更好些?这样说是不是显得我太傻?这样说是不是显得我过于轻浮?……
就在我思衬之际,李承鄞“呼”地吐出一口酒气,哈哈一笑,浑然装作不在意:“罢了!我们去划船!”
他这副样子倒让我觉得有点害怕了。我怯怯跟在他身后,老老实实在他旁边坐下。他拿了一支长桨,探入水下,便轻轻搅动。他一松手,溪水便向后退去。画舫在清溪上漫无目的地漂流,又好像是要沉没在无垠的星河里。
相对无言。他闷着一口气,自顾自划动波浪。
他忽地把桨往水中一丢,清脆的“啪”的一声,木浆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张开双臂,便往船舷上一倒。
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吓得扑到他身上翻他的眼皮。
他张开眼迷茫地看了看我,忽地道:“小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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