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宫里的老人偶尔私下议论,仍会那样叫她。玛尔其玛是东宫的太子妃,大唐的明德皇后,更是西凉千尊万贵的九公主。
那是大唐十数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九公主面上染着化不开的浓郁病气。室内暖烘烘的,空气间充斥草药和甜腻交杂的味道。
大约是由于西凉大乱时日夜奔逃落下病根,又或许是做太子妃的时候中过毒受了委屈未好好将养。或许两种原因都有,九公主自嫁过来便失去了从前在草原上如一只健壮小马驹一般的风姿和神采。在东宫连遭了三年的冷落,待到赵家倒台一朝得宠之时,已如风中摇曳的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从前服侍九公主的宫人都以为她是绝不愿意为太子生孩子的,可没想到太子是给九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某日里九公主竟然肯赏些好脸色给太子了。
只是好景不长,好梦易逝。
连番的生育剥去她最后一点精神。九公主概是夜里着了凉,晨起咳嗽了几声,她也没当成一回事。原以为只是小病,做不得数的,没想到九公主几日之间身体情势每况愈下,转瞬便再也起不了床。
如此几月。
九公主眼睛看不大见了,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摇了摇。
她道:“不要……我……”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气若游丝:“阿穆……”
永娘怔怔立在帐外,连哭也不知道了。
李承鄞沉声道:“她说不要将孩子带来,害怕过给他们病气。”
永娘应了一声。
九公主又道:“阿穆……凤凰……”
阿穆是九公主的独子,凤凰是九公主昨年生的小女儿,名作朝阳,小字凤凰。
穆与凤,合成一个枫。
“她很好。乳母说了,凤凰夜里也不咳了,好得很……”
九公主阖上眼微微颔首。
李承鄞忽然觉得一种极其不详的感觉击中了他。他握住九公主冰凉瘦削的手,轻声唤道:“小枫?”
“窗户……”
李承鄞道:“不能开窗,你还病着。”
“窗户……”九公主默默看着他,眼中忽地泛起泪光。
她道:“我只想再看这一次了。”
病了三个月,她少有的将话说得如此流利。但是李承鄞望着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连着其他的脏腑都被搅碎了。
回光返照,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永娘和阿渡也意识到了,彼此失措对望。然后她们一齐望向李承鄞,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到什么答案。
李承鄞捻了袖子上的金线龙纹,忽地笑了起来。为了九公主的病,李承鄞日夜照拂也清减不少。密不透风的内殿中,他这样笑,没来由地让人觉得清冷凄惨、鬼气森森。
他道:“你们都出去。”
阿渡不舍得出去。她自己晓得,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九公主了。
永娘也不舍得,但是没了任何的办法。
她低声呜咽道:“走吧阿渡,走吧……”
窗沿结了冰凌,李承鄞修长的手指笨拙轻推开窗。喀拉一声,冷风灌进来,伴随着惨白的天光。
九公主轻咳几声,面上的潮红在温度的刺激下反而退却了几分。
李承鄞故作轻松,眯着眼望向远方。青山绿水,山河浩荡,落入眼中的一切都在他手中。
“你曾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那时我说的不对。我初见你,其实在西凉……”
“这辈子,我对不住你。”
九公主仍睁着眼,双目失去焦距。
“顾小五……小五……”
“我在。”
这一次,李承鄞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握住九公主的手了。
……
丧葬的钟声响彻大唐。
“你该走了。”
面前的人跪在原地,岿然不动。
李承鄞淡淡道:“她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么?”
入陵守墓,十年为期。没有更多的犹豫,阿渡对于九公主从来都没有犹豫。
她什么东西也没收拾,总不过是一个人、一条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九公主葬在城外皇陵中,死后哀仪极尽奢华。阿渡随着守灵队伍前往皇陵。
队伍前端起了骚乱,阿渡只垂着头,懒得理会。那人快马加鞭朝她而来,一跃而下。
顾剑道:“你不该去。”
阿渡如同九公主的影子,此生所有的欢乐与苦痛都与九公主息息相关。她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去。”
阿渡惶然地望向那双坚定沉着的眼眸,想说什么,无奈只能发出悲声。
“小枫说过……”顾剑如鲠在喉。
阿渡咬着唇,一言不发。
“我欠她的,总该我来还。”
阿渡仍发怔,顾剑忍耐不住,将她扔到马上,再一掌挥到马臀上。小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飞奔。
“去!”顾剑朝马儿喝道:“走吧!”
“你们不是一直想自由么?”
“做她的眼睛,代她看看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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