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低头轻笑。
他倒也不是在意……此前本对这位‘三师兄’有些好奇，不过染香一直没说，他也便没有多问。
但现下这么一见，他便明了。
纵然没有遇到自己，染香怕也不会对这位三师兄上心。
染香看似乖巧，却本性狂野，太过拘谨的人根本降不住她。
恰恰这柳无垢看着便是一个拘谨的人。
听着染香的话，柳无垢显然是中了一枪。
心伤难耐之下，还要来刷存在感，却见染香已经跪了下去，他脚步顿住。
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师傅。
尊敬更说不上。
也不是因为其生前偏心于染香而心生的嫉妒，就是单纯的不喜欢。
师傅一身浪迹漂泊，红尘里来来去去数十载，负了师娘，也负了他收的十几个弟子。
染香是唯一一个得他倾囊相授的，却没人知道其中缘故。
路平这时候也已跟着撩袍跪下，然后顺势从染香手里接过放着香烛纸钱的篮子，拿出香烛开始点上。
动作不徐不缓，也细心细致，神色也很是恭敬。
在亡者面前，他总有几分虔诚与敬畏。
此刻他的神情敬重如是对他父母。
染香看着他这番自然而然的动作，不由得笑了。
笑过之后，就从他手里接过已经燃好的香，对着墓碑便先拜了一拜，之后才道：“师傅，你走前说让我下山找个看得上的男人嫁了，我已经找到了，带他来给你看看……虽然是个叫花子，但我觉得他挺好的，对我也好，给吃给喝还给睡的，你要是在天有灵，就早点儿投胎去吧。”
“你这是什么话？”
路平哭笑不得。
“反正是实话。”染香哼哼两声，举着香又拜了拜。
之后才道：“而且，师傅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和他正儿八经的说道理，他也不见得听。”
路平点点头。
看染香这性子，他便知道，这位前辈并非愚钝刻板之人。
这样的人，路平倒是比较欣赏。
一如他在丐帮的师傅，虽是酒色穿肠，红颜遍地，却依旧心存傲骨，侠义万千。
他如今这性子，多半都是随师傅耳濡目染所来。
虽然被不少人骂过放浪，容易负心，不是什么好人之类的言语，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么想着，他便从腰间取下酒葫，拧了瓶塞往前浇了浇，同时神色认真道：“皆因前辈教导有方，才有晚辈今日之福，晚辈感激不尽，只是身无财帛，也无权势，只酒一壶，敬与前辈，唯愿九泉安息。”
染香闻言，已然惊奇：“在这种场景气氛之下，你难道不该发个要一辈子对我好不然就老鸟生疮断子绝孙的毒誓吗？！”
“……”
这是哪里来的破套路？
路平站起身，看着墓碑上的‘恩师柳长风之墓’几个字，淡淡笑道：“办得到的人不言不语也能把事情办得很好，办不到的人就算你拿刀架在脖子上也没什么卵用，誓言之类的空话，我从来不信。”
“咦……”染香嘿嘿笑：“这么自信？”
路平挑眉，意有所指：“我一向自信，你不知道？”
染香嘴角抽搐：“我太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就转过了身，回头却见柳无垢还在原地，染香顿时嫌弃：“你怎么还没走？”
柳无垢：“……”
柳无垢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看染香，再看看路平，他觉得自己好几年的等待都成了笑话。
他从来没见过染香与人笑，与人闹，像个平常的女子。
这是从前在山庄里她从来没有过的神色。
她面对同门的时候，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用刀。
柳无垢虽然拜入霸刀山庄，却并不喜这蛮狠的武功，是以，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在师娘面前帮着处理一些山庄里的琐碎杂事。
柳长风名下收了十几名弟子，一些是门派安排的，一些是他在外捡回来的孤苦孩子……捡回来的一般都有些资质，染香算后者，而柳无垢，是前者。
染香和柳长风名下所有的弟子都交过手，唯独他。
柳无垢一度以为，这就是她对自己的感情……但显然，他有些自作多情。
而染香，也并不稀罕他。
“师妹，你当真不愿意给我个机会？”柳无垢上前两步，神情忧伤，拦着染香，看了看旁边抱臂洒脱的路平，忽然问道：“师妹，我……我对你一直都……是不是早日与你说了，你便……”
“别做梦了。”染香对同脉弟子并不留情，只淡淡道：“就算早说了也没用，你这样的我看着都碍眼。”
柳无垢不信。
他在山庄里人缘并不差，爱慕他的人也很多，他并不觉得自己很差劲……是以，虽然喜欢染香但却一直没说，就是想等着染香和其他女子一样主动，这样他才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可他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染香。
她是很主动的人，但只对自己看上的人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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