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天天打扮成个小男生的样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才发现她其实也挺傻乎乎的。有时候我凶她,她也不生气,整天笑嘻嘻的,话也不好好说,就知道拍我马屁。夸我长得好看,夸我法力高强,夸我人好脾气好,夸我读书多懂得多。我听她那些话说的一套一套的,还在想太巳仙人每天都在教她什么,后来缘机仙子看到太巳仙人就说他是个马屁精,我才明白,这拍马屁的能力怕是遗传。那时,每次她一夸我,我都会凶她,我就想看看,她什么时候离开。这世上太多的人选择离开我了,我想她也不例外,但是,她没有。”
“彦佑,我知道你挺瞧不起我的,其实这天界没几个人瞧得起我,你看明面上他们都敬畏我,推崇我,背地里呢,还不都在说我是个奸诈小人。其实说也没关系,我自己都觉得现在的我和当初的父帝、先天后,也没什么区别。许多事情,你们知道,或是不知道,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只有邝露,她做我谋划的笔,做我杀人的刀。我下地狱了,她陪我跌下去,我上高位了,她陪我走上去。那段时间,太苦太难,太黑暗太肮脏,我总以为她会走,会选择离开。但是她没有,每次我一转身,她都站在那里,好像能站万年之久。”
“后来,神魔大战,太巳仙人在那一战里受了重伤,损了天寿。三百年前,太巳仙人仙逝,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我也占一份责任。我明白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太疼了,疼的只想让人找一个宣泄口,我那时也是这样的,把许多许多人当作一个宣泄,包括旭凤和那些为之付出生命的生灵,即使我知道他们是无辜的。所以我想,邝露这回一定要走了。但是,她没有。她还是,比我清醒,比我善良。”
“我简直要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了。”
润玉轻声说着,偶尔还笑了笑,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仿佛那话里的另一个人并不是他自己:“是不是很嘲讽,我以为她要走的时候,她那样坚决的站在那里。而当我以为,她会永远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又这样轻飘飘的离开了。”
彦佑看着脸上带着自嘲的笑的润玉,脑海中又浮现邝露一身血衣痛哭着的样子,心头越发不安的有些难受,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润玉的声音却低下去,再响起来时已经变成了以往不带丝毫感情的冷漠:“我知晓你不爱呆在这天界,只是邝露不在,许多事情无人看管,你先在天界呆一段日子,帮忙处理一下吧。放心,不会拘你太久的。”
彦佑一愣,看着那淡漠的人,知道自己也不必再安慰什么了,便应了声好,退了下去。
彦佑一走,殿里又冷清清的只剩润玉一人。屋外的天已经黑透了,润玉望着桌上豆大的烛火,想起邝露总会在他夜间看书的时候,替他把整个殿里都点上灯。他有一次要她不必那样麻烦,她却坚持,说屋子太暗对眼睛不好。
“陛下可是这天界的主,若是把眼睛给伤了,岂不是天界的损失?”那时她一本正经地拍马屁,他已经习惯也懒得再嘲笑她,只好默许她每天端着个小蜡烛挨个点灯。每次他一抬头,便能看到灯火下的那一袭青衣在小心翼翼地点灯,烛火照的她整个人都暖暖的,便如她每晚奉上来的不重样的甜汤,让人觉得安心。
润玉起身,他没有那个小蜡烛,只能端着桌上的灯去点灯,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屋里慢慢的亮起来,润玉端着灯站在屋子中央,看着一殿如星星般的点点烛光却察觉不到一丝暖意。
“是灯少了,一定是灯少了。”润玉一挥手,又幻化出一屋的蜡烛,屋内顿时亮如白昼。润玉被烛光闪了眼,身子亦随之一晃,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花灯节,烟花盛放,彩光四溢,邝露在他身旁,满脸喜色地抓住了他手腕,温热便从她的指尖传到了他冰凉的肌肤上。润玉突觉手腕一阵刺痛,手中的灯摔落在地上,那点烛火随之熄灭。
润玉想起了花灯节上邝露送他的平安符,那平安符呢,他放到哪里去了?润玉有些慌,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慌,他只是开始四处翻找,由书桌开始,再是衣橱,后是床铺。典籍、衣服、被褥,满地的狼藉,却哪里都找不到那一块小小的平安符。
“在哪里”润玉翻找的动作大起来,带着一股莫名却旺盛的怒气,狠狠地将东西都掀翻在地,却还是找不到他弄丢的东西。
润玉有些喘,不知是因为刚才动作太大,还是因为他此时的愤怒。润玉却突然想起来,或许邝露知道在哪里,她一定知道的,他的一切事情她都清楚的不得了,去问邝露,邝露一定知道。润玉好像终于找到了办法,庆幸地笑了起来,开始大声唤人:“来人,来人!”
屋外本听屋里摔砸东西的声音听的胆战心惊的仙侍连忙进屋,虽然被一地杂乱吓了一跳,还是赶快弯下腰去不敢看那个此时怎么看都有些不大对劲的天帝陛下:“陛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去,”润玉还有些喘,身形摇摇晃晃地吩咐,“去找上元仙子来。”
仙侍的身子立时僵了,找上元仙子?去哪儿找?陛下不会是想让他也去跳一回诛仙台吧?
仙侍的腰弯的更低,简直要贴到地面上去:“上,上元仙子?可是,可是陛下,上元仙子,上元仙子,她,她不在天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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