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得悄无声息,或许是怕惊扰了杨婵。但囚室中太过于安静了,哪怕只是一点轻微的脚步声,也难遮掩。
杨婵艰难地转头看向杨戬。一瞬间,泪水盈满双目。
“二哥,”她叫道,“你……你是不是杀了彦昌和沉香?”
沉香……杨戬心中再次将这个名字默念一遍,他妹妹所做的风铃上,雕刻的就是这两个字,这三天来,他哪怕硬逼自己投身案牍,不得片刻休憩,心头也还是频频滚过“沉香”这个名字。
这是他三妹的儿子,是他的外甥。
却葬送在他的手上。
见杨戬迟迟没有答话,杨婵终于心灰意冷。哪怕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当一切盖棺论定,她心里还是涌上了浓烈的悲恸,好似海浪一般奔袭而来,将她彻底吞没在暗沉而深邃的海底。
杨婵不知道杨戬是什么时候走的,甚至也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究竟是以怎样的神情来探望自己的。
这个冬天,冷得刺骨。哪怕是神仙之躯,也难经受。
-
等天渐转暖,杨婵方从悲伤中重新捡拾起了心情。
只是,囚室之中太过寂寞,她望着周遭这一汪冰凉清澈的潭水,和远处浓稠深邃的黑暗,仅有那美好的过往,在脑海中来回闪现。
有时是沉香可爱的笑脸,有时是刘彦昌动情吹箫的模样,有时是华山圣母庙那一片桃林,有时……是杨戬银甲黑氅的冷冽模样。
每每想到这些,心头还是涌上悲意。
她便刻意不去想了。她开始竭力让自己去回想更早以前的事。
更早以前,她的生命中尽是杨戬。
那一年,杨戬为了救她强开天眼,半夜人事不省。
那一年,杨戬劈山救母归来,告知她的却是噩耗。
那一年,杨戬送弱水回天,庇佑三界众生。
那一年,杨戬受尽婚姻千年折磨,接任司法天神之职。
那一年……
那些年的二哥,总还是她最钦佩、最亲近的二哥,是最了不起的二哥。
他心里,也许不比自己好受多少。
逝者已矣,生犹可追。她心头忽然浮上这八个字。
四年了,该放下了。何况,若要让她恨杨戬,她实在也无力去恨。
就这样吧,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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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来了在华山底的第五个冬季,却还是没能等来杨戬。
来的是哮天犬。
出于狗的天性,他一贯爱缩着脖子佝偻着腰,今天也不例外。
他带来了一盒非常精致的点心,一看就是出自天庭顶级御厨之手,平常是用来给他们这些天庭高官乃至玉帝王母吃着解闷用的。
可杨婵实在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个,便看向哮天犬。哮天犬又是一缩脖子:“三姐,你什么都别问,我主人让我什么都别说。”
“他怕你说什么说漏嘴?”杨婵道,“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哮天犬如临大敌,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偏就是这诚惶诚恐的姿态,不打自招。杨戬以为哮天犬最听他的话,便不会泄露消息;却忘了哮天犬也是最容易被杨婵撬出心事的那一个。
既然不肯说,那就换个问法。
“我二哥这几天过得好吗?”
话题一旦离开了“苦衷”两个字,哮天犬的警惕性总算略略松懈,苦恼道:“我主人……不是太好。三姐,你别嫌哮天犬多嘴,他现在最牵挂的就是你,你……你千万要想开些啊。”
他说杨戬这几天不是太好。
他的最后一句话的重音,刻意落在了“你”这个字上面。
杨婵生来敏感,此刻不免心念微动,便想到了更多。
此事背后,果有隐情。
她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安慰了。
“你帮我劝劝我二哥,”杨婵哀声道,“就说我……我虽然怨他,但并不恨他。”
“真的吗?”哮天犬仿佛不敢置信,“我主人……三姐,我主人要是听了你这句话,一定会振作起来的!我这就回去跟他说……”
杨婵安静地望着哮天犬离去。
就像目送这一个静谧的冬天。
-
开年那天,杨婵似乎听见了华山脚下传来的鞭炮声。
隐隐约约,却也能感觉到热闹非凡。
让她想起与刘彦昌一同度过的那个春节。
那一天,她腹中怀着胎儿,依偎在丈夫身旁,遥望天际的绚烂烟火,就像每一个幸福的凡间女子一般。她以为这种幸福虽然与烟火无异,只有短短一瞬的焕彩绽放,但一定会成为她漫长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片段。
但是这一切,却染上了血色。
之后的事情,杨婵不愿再去想了。此时此刻,她宁肯做一个闭目塞听的无知女人。
等囚室归于寂静,杨婵终于可以重新躲藏在寂寞和孤独的怀抱里。
往事不堪寻。
可她自知,不能总是陷在这种死循环里。按照天条,她需得在此熬过千年万年,若非真心悔过,否则永远不能出去。
杨婵不悔。
如是徘徊,数月匆匆而过。一日正对着水中倒影自语,耳畔忽而听见牢门洞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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