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的指节都不由发紧。
如果真的关心林宥辰的未来，就不会让人发那些捕风捉影的通稿，不仅给慕秋筠逼到一定程度，也让林宥辰避无可避。
今天的采访，如果不是慕秋筠反应迅速，避开了所有可能的陷阱，他与林宥辰，现在早已被解读成包养关系，即便澄清，也总有人会揪着不放，成为他们职业生涯里永远的黑点。
就像现在，林宥辰、慕秋筠、承宋娱乐，三方一起圆了一个谎，网上还是有不少人议论，说林宥辰也没有网友想的那么正直，多年滤镜破碎等等。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一件事的负面，而惯于回避它可能的正面。
徐枫都不敢想，今天的公关如果没做好，林宥辰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面对多少质疑。
房间一片压抑，忽然地，林宥辰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
他轻声问：“妈，你还爱我吗？”
范琳的声音兀地停了。
几秒后，她才试探地开口：“干嘛突然这么问，你也是妈妈的孩子呀，妈妈对你们的爱都是一样的……”
她或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都带着犹疑。
这种微小的情感起伏，一般人也很难注意到。但与她通电话的是林宥辰。
“挂了吧。”林宥辰说。
他让范琳先挂，范琳也知道，他沉默起来比发火更能说明问题，没敢耽误，连忙说了两句好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满室的声音消失了，林宥辰看着面前墙壁，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紧接着他听到徐枫乍然响起的声音：“哎呀，你怎么来了？”
徐枫不知何时下床开了门，清冽纯净的香气钻进来，林宥辰蓦然转头。
“我来上交复盘报告，还有，归还笔记。”慕秋筠示意怀里的东西。
“快进来快进来。”徐枫给慕秋筠迎进门，自己反倒转出去了，边关门边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你俩聊。”
林宥辰反应不及，眼睁睁看他跑了，忙收敛好情绪，看向慕秋筠。
“报告交到导演组，一并给我吧，一会儿我去交。”林宥辰说。
慕秋筠走到近前，那股清新好闻的香气越发明显，焦躁的心情好似突然平静不少，林宥辰从他手里接过笔记。
“笔记看完了？”
“嗯。”
林宥辰拿到手里，感觉笔记好像变厚了，翻开一看，发现慕秋筠在他每页间都做了夹页，上面写满精致好看的字迹。
“你哪儿来这么多时间。”林宥辰失笑。又要训练，又要把控队伍整组演出效果，还腾出时间来每天看笔记。
“最近睡够六个小时了吗？”林宥辰问。
“大差不差。”慕秋筠说着，手指抬起，在林宥辰眉间一点。
林宥辰愣了下：“我皱眉了？”
“嗯。”
“哦，我还以为我情绪没有起伏了呢。”他尴尬地伸手抹平眉心褶皱。
“你什么时候来的？”转而问慕秋筠。
“刚刚……你打电话时。”慕秋筠迟疑了下，说。
房间隔音没那么好，他就在门口，听到了林宥辰与母亲的争吵，也听到那句忽然沉郁下来的“你还爱我吗”。
很难想象，林宥辰这样潇洒不羁的性格，会说出这种话。
又难以形容，似乎林宥辰这么问，也丝毫不令人意外。
“见笑了。”林宥辰声音平直，听不出一点起伏。
“没有。”慕秋筠偏头，看向窗外，“常事而已。”
常事？
林宥辰失笑。慕秋筠受娇惯是出了名的，他说得轻描淡写，无非是想安慰他罢了。
他伸出手，毫无预兆地，握住了慕秋筠的小指。
慕秋筠似乎惊了下，手指下意识一颤，刹那犹豫，却没抽开。
两人一坐一立，看到对方眼底，又不约而同移开视线，林宥辰随着慕秋筠的目光，看向窗外。
正是盛夏，空气在外面翻出波浪。
半晌无言，只有身边的香气越来越清晰，心也随着安定下来。
林宥辰感觉大脑难得放空了片刻，无意识地道：“你说……真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声音钻进耳朵，他猛怔了下，没想到自己竟然把话问出来了，还是在慕秋筠面前。
林宥辰心里一颤，几乎就要放开慕秋筠的手指，赶紧找个理由把他送走。
“或许有吧。”慕秋筠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林宥辰愣住。
“等闲变却故人心。世间万象，谁说得准呢。”慕秋筠略略低头，清而平和的眼睛，全然落在林宥辰心底。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短暂的愣怔，他才找到声音。
慕秋筠弯了弯唇：“我也没想到。”
凉爽的空调风在这时凛冽，北风如刀割，雪花落下，小小的声音。
宫人跪在他身后求情：“娘娘，殿下还发着烧，禁不起这么跪啊。”
身着华服的皇后站在宫殿阶上，淡声道：“殿下自己想跪，谁能拦得住？等陛下过来。”
白毛狐裘包裹的小人脸已经冻僵了，与雪地几乎一色。
皇后垂眸睇他：“筠儿，是你自己做错事，想受罚，对吗？”
“是，母后。”小人声音沙哑，竭力回道。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来了，大发雷霆，责怪皇后苛待太子。
皇后辩解说太子自甘受罚，想以此为戒。
太医颤着手诊脉开方，年轻的崇德帝压抑怒气，问：“筠儿，是你母后说得那样吗？”
神思昏沉间，小人声若游丝：“是……”
崇德帝却勃然大怒，罚了上下一干宫人，那攥紧的拳头落在枕边，年幼的慕秋筠不敢有丝毫分辩。
那时他还小，不懂皇后意图，也不知父皇为何生气，只是隐约察觉，每每他生病，皇帝前来探望，责备皇后。
哪怕受了责备，母后也是高兴的。
并且，在皇帝长久不来宫中时，又会如法炮制，让太子“不小心”病倒。
慕秋筠垂下眼，视线向回收，无意间扫过林宥辰的床铺。
随即，在枕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香符。
林宥辰察觉到他视线，跟着看过去——
整个人定住。
“咳，那个，我……”他想先发制人，解释这是之前在酒吧捡的，忘记还了，今天才想起来，随手放到了床上。
“你也喜欢这款香符？”慕秋筠问。
“啊？啊……对。”林宥辰点头。
慕秋筠浅笑：“我家里还有不少，改天给你拿些。”
“哦，”林宥辰微顿，“行，谢了。”
慕秋筠摇头表示不必。
林宥辰佯做顺嘴一问：“你那边打算怎么公关了？”
慕秋筠示意他看手机。
林宥辰打开，点进慕秋筠的官方账号，看到一条刚发布的微博。
主要表达了对林宥辰和节目组的感谢，并且为自己当时跳过程序，向林宥辰寻求帮助的行为道了歉。
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这个名额是他强要过来的，并非林宥辰主动给予。
这算什么公关……
分明是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节目组和他林宥辰干干净净。
“你……”林宥辰无奈，但看到慕秋筠清和的眼睛时，又倏然噤声。
无奈一笑：“也就是你了。”
他们都清楚，承宋那个看似合理的说明，是三方一起圆了个谎。
承宋出于公司利益，一定要证明节目公平公正。
林宥辰本就是被卷进来的，慕秋筠不愿让他受到指责。
但换成别人，事情已经处理到这个程度，断然不会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慕秋筠却偏偏反其道行之。
“你我都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谎言，”慕秋筠轻声道，“既然做错，合该道歉，与公众如何认为无关。”
“你说得对。”林宥辰垂眸一笑，站起身，“走吧，我陪你去找导演。”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导演组询问事情？”慕秋筠一怔。
“直觉。”林宥辰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唇上，轻眨左眼，“我还能猜到，你打算做什么。”
“哦？”慕秋筠倒真来了兴趣，“你猜我要做什么？”
“想给即将淘汰退赛的学员们，再争取些机会。我说得对吗？”
慕秋筠哑然。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猜中他的想法。
“猜对了就给颗糖。”林宥辰伸手。
慕秋筠失笑，随手摸了摸口袋，只摸到随身携带的香符。便取出来，放到林宥辰手心。
肌肤相触，惊人的热，林宥辰手指一蜷，差点想收回手。
淡绿色的香符落进手心，清冽干净的竹香。
林宥辰忽然想起以前拍的一部戏，女主角娇憨地说：“我才不会把香符给你呢！阿娘说了，香符只有遇到心爱的男子才能解下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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