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员到此为止,松开了轮椅,看了一眼屏风,笑说:“那大人便先歇着吧,小的告退了。”
他推着人进来时没问过裴折玉的意思,走时也没征求裴折玉的意愿,转身就跑,还贴心的带上了门,燕一等人竟也都没有跟进来。
卧房里太过安静,裴折玉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只瞥了眼跑走的船员,便回过头,目光落到那一扇金丝绣花鸟的屏风上。
里面有人。
僵持许久,双方都没有出声,裴折玉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轮椅上寸步不动,屏风后的人却先按捺不住了,压得很低的声音响起——
“你为何不说话?”
虽说是刻意压着嗓子,可这嗓音一听就很年轻,甚至是有几分稚嫩的少年嗓音,裴折玉扣住扶手的手松了松,丹凤眼浮现笑意。
“我该说什么?”
屏风后的人声音低哑不悦,“你不好奇我是谁?又为什么让人把你送到这里来?也不怕我会对你动手,让你没有机会再回京城吗?”
裴折玉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应当没有得罪过宝丰商行的东家,自然不怕。”
屏风后的声音愈发低沉,“你真的没做过亏心事?最近这一段时间,就没招惹过什么人?”
裴折玉果决摇头,“没有。”
屏风后传来沉闷的呼吸声,随后响起噔噔的脚步声,绕过屏风走出来,不是谈轻又是谁?
“裴折玉,你给我再说一遍,你真的没招惹过人?”
裴折玉脸上全无半点意外,但看眼前少年叉着腰羞恼质问的样子,他弯唇轻笑,稍加思索,改口道:“不久前,或许是招惹过。”
谈轻叉腰改为抱臂,闷哼一声,故意拿眼尾看裴折玉,“不错,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裴折玉笑问:“那王妃打算如何跟我算账?”
谈轻摸摸下巴,“唔……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在那之前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裴折玉摇头失笑,起身走到谈轻面前,拉过他的手,“王妃怎么追来了?你的手好凉。”
看他上来就关心自己,谈轻也不演了,清了清嗓子,“你被人推进来时不慌不忙的,是不是早就猜到是我了?我连夜赶来的,赶了一天一夜才追上你们,马车里冻死了,我也就比你们早到一点,手能不凉吗?”
裴折玉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将手里还带着余温的手炉塞到谈轻手里,双手捂着他的手背,“这样会好点吗?这是宝丰商行的货船,宝丰商行背靠庆王府,我猜不到有什么人敢冒充宝丰商行的人,而王妃和裴世子是朋友,我再蠢也能猜到是你。”
“你才不蠢,燕一就没猜到……”谈轻嘟囔着,拉着裴折玉到屏风后的榻上坐下来,“坐了那么久马车,我快累死了,先坐下说吧。”
裴折玉同他坐下,伸手紧了紧他披风上毛茸茸的领口,“王妃还没说你为何会在这里。”
谈轻捧着已不怎么暖和的雕花黄铜手炉,手指收紧,理不直气也壮,梗着脖子说:“反正船已经开了,不到下一个渡口不会靠岸,你就是想让我回去,我还能跳河游回去不成?这么冷的天,水都快结冰了。”
裴折玉笑容无奈,“没带上王妃是担心路上危险,如今王妃来都来了,我还能怎么办?王妃是偷偷来的,可有告知二哥和国公爷?”
谈轻撇嘴说:“我走前让人给他们报信了,你放心,别人都以为我是去庄子了,等皇帝发现我不在的时候,估计都到吃年夜饭那时了,木已成舟,他还能拿我怎么办?再说了,圣旨上又没说过不让我来。”
圣旨上确实没有提到谈轻,他这是在钻文字漏洞。
裴折玉笑叹道:“也罢,我回头给二哥和国公爷写信,到下个渡口让人带回去,请他们帮忙打掩护就是了,王妃就跟着我去赣州吧。”
谈轻欣喜点头,“好!”
屋中烧了上好的银丝炭,很是温暖,可裴折玉摸着谈轻的手背还是有点凉,“王妃累了便先躺下歇会儿吧,盖上被子暖和些。”
从庆王府出来一路冒着风雪赶路,又冷又颠簸,谈轻一天一夜没睡过觉,确实挺困的,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却还要强打起精神。
“我不,你还没解释你走时为什么要偷亲……偷袭我呢。”
他红着耳尖看裴折玉。
裴折玉顿了顿,面不改色道:“不能说是偷袭,我亲自己娶回来的王妃,有什么问题吗?”
谈轻被他惊到了,这人说这话时眼睛都没眨一下!
裴折玉神情无辜,“睡吧,我去看看燕一他们。”
谈轻感觉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亲都亲了,裴折玉这意思……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他们早就成亲了。
谈轻脑子卡壳了一下,见裴折玉要走,连忙回神拉住他,“我吩咐过福生会安排的,卓大夫也会帮忙的,外面冷,你就别瞎跑了。”
裴折玉想到什么,笑道:“原来卓大夫装病也是在为王妃拖延时间?我还险些错怪好人。”
他站在榻前俯视谈轻,丹凤眼里含着温柔笑意。
“王妃什么时候跟卓大夫合计好的?不跟我说说吗?”
谈轻丝毫不心虚,还很得意,“是的呢!对了,出发前我还帮你收拾了赔钱货和谈淇呢!”
裴折玉看他仰着小脸邀功的小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王妃若不困,可否与我细说?”
谈轻很是乐意。
担心谈轻受凉,裴折玉将床上的被子拿过来将人裹住,谈轻笑了笑,拉开被子一角让他靠过来,两人便肩挨着肩窝在榻上说话。
庆王府的事,谈轻长话短说,末了道:“我让钟叔提前给瑞王的人透露了风声,估计至少半个月,赔钱货应该都抽不出空来对付我们了。而赔钱货亲眼见过谈淇的真面目,就算舍不下他知道未来很多事的价值,对他提供的信息也不会再完全信任了。”
“至于谈淇……”
谈轻嗤道:“他总说他身体弱,可人又一直没事,我看他这是命硬得很,不过他这次又是服孕子丹又是落水,他总觉得他得天道眷顾,我就看看他这次能不能也这么好运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他的身体也坏了。”
裴折玉没说他做的好不好,只道:“王妃辛苦了。”
谈轻转头看他,“你呢?刚才你们上船时,那些跟你同路的人,怎么就扔你在后面不管?”
赶路冻了一天一夜,谈轻脸色有些白,白生生的脸衬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清澈,裴折玉看着他道:“我隐瞒了身份,他们并不知道我就是隐王,只知道隐王也会奉旨前往赣州,但不会跟他们同路。”
谈轻好奇,“为什么?”
裴折玉道:“那天出发时发觉有人在跟踪我们,担忧出什么意外,我便命人假扮成我,分成另一路将那些人引走了,再跟二哥派来帮忙的季大人汇合,隐瞒身份与他们同路,对外只说我是宁王派来的宁师爷。”
谈轻问:“没人认出来吗?”
裴折玉笑应:“这次裴璋派来的人里都与右相全无关系,除了宁王请来帮忙的大理寺少卿季帧,余下五城兵马司的徐校尉和刑部的石郎中都是不久前调回京中任职的,他们都没见过隐王。而且朝中知道父皇派我去赣州的人不多,他们也是秘密出京。”
谈轻惊道:“大理寺、刑部,再来一个督察院的,那不成三司会审了?还秘密调查,狗皇帝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要动右相吧?”
“难说。”裴折玉道:“右相是寒门出身,可这么多年来得裴璋重用,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根基甚深。赣州是右相的老家,他的家族在赣州也是一方豪强,这次出事的又是他的外孙女婿,不说动了赈灾粮,官民勾结谋杀朝廷命官裴璋定是不能忍的,关键还有一件事——当时赣州灾荒之际,一些百姓上山落草,甚至举旗造反,赣州大营还未赶来,竟是当地几个大族联手集结民兵将这些人镇压拿下。”
谈轻惊道:“民兵?这些地方大族居然还有民兵?这不是养私兵吗?狗皇帝这还能忍?”
裴折玉微笑道:“这或许就是裴璋这么着急派人前去调查的原因。先前这些大族也聪明,不敢声张,又有赣州知州照应,便只是将那刘县知县贪污赈灾粮后自觉谢罪一事上报朝廷,如今那刘县知县的女儿得贵人相助,重提旧事,被遮掩的线索便都浮到了水面上。裴璋是一直都很信任右相,可一旦出了问题,触碰到裴璋的底线,他也会毫不犹豫将右相换下去。”
他轻叹一声,“裴璋知我一身反骨,这么多年来从不敢用我,如今用到我,怕是因为此行危险,他舍不得让其他皇子冒险。可这也是我的机会,只要我立了功,二哥在朝中根基便能稳固,我们也能对付太子。”
谈轻不满道:“狗皇帝真烦!”
裴折玉笑道:“没事的,我对他本就毫无期盼,他如何对我,我都不会在意。从前是我太着急了,王妃说的对,他该下罪己诏,让他的罪行天下皆知。我现在还是太弱了,我需要机会壮大我的势力,成为他的对手。他敢用我,我就敢借机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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