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们本在走道最深处的房间,换到了走道边沿的房间,他们路过时,房门也是紧闭的。
走道最深处的上房门正对着他们洞开着,就着走道上的灯火光芒,一眼可见到屋内狼藉。
几人过去时,房门前还有人盯着,一见到季帧,立马上前行礼,季帧摆了摆手,“可有人来过这里?这些东西都没被人动过吧?”
随从应道:“没有。”
季帧点头,回头给裴折玉和谈轻做了个请的手势。
谈轻推着轮椅进屋,屋内格局比他和裴折玉住的带花厅的套间都小,只有他们的卧房那样大,软床、桌椅、柜子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空间,而另一侧屏风间隔开一个小小的盥洗空间,摆着架子和铜盘。
正如徐校尉先前禀报,屋中颇为凌乱,床上被褥乱糟糟的,床头柜下满是花瓶的碎片。
花瓶里的水和碎片溅了一地,一直蔓延到床底下,脚踏上还端正地摆放着一双旧皂靴。
看尺寸,也差不多有七寸。
谈轻目光扫过何大的鞋,落到床头柜下的几根花枝上,那是一簇剑兰,根部略微泛黄,沾了点泥土,茎部明显有重物压过的痕迹。
“这是剑兰?看起来刚刚移到花瓶里没多久吧。”
随从应道:“是,听闻是石大人带来的,收拾行李时无意打翻盆栽,先移到了这花瓶里。”
谈轻挑眉,“他会养花?”
季帧说道:“石大人是爱花之人,尤其喜爱兰花。”
谈轻看着叶子蔫黄的剑兰,并不认同,“这剑兰本不该用水养,为什么非要拿到船上来?”
季帧猜测道:“石大人大抵是难得见到开得如此好看的兰花,爱不释手,便带过来了。”
谈轻觉得不对,“既然这么喜欢,让管事搬一盆盆栽来移过去,肯定不会蔫成这样,被踩成这样了,根茎断了大半,估计要死了。”
季帧顿了顿,回头看向裴折玉,裴折玉朝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就见谈轻没有破坏屋中现场的意思,起身走到窗前。窗户开在床头柜子上方,谈轻仔细看过窗棂,上面果然有一道类似鞋印的干水痕。
而从窗户往下看,就是他们发现脚印的角落,再往外不到半丈,就是船右侧的最边缘,船下是黑茫茫的大江,在夜色中冷幽幽的。
谈轻比了比距离,“下面就是我们刚才聚集的位置,旁边堆积的沙袋挡住风雪,让脚印留下来,如果那个人是扛着何大跳窗下去,从这里下去不用走多远就能把人扔下江。可偏不巧,他刚把何大扔下去,水上就引来了巡逻到附近的守夜船员,然后他就躲到了这些沙袋后面,等所有人都被何大那边吸引过去后,他才趁机离开?”
季帧接道:“此人离开时,被腿脚不便走得慢的厨子老张碰见,若他就是徐校尉的话,他确实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回到房间,换上干净的新鞋,然后在我们下楼时一起现身。”
谈轻点头,“有道理,不过他的鞋呢?他既然谨慎到连鞋都换了,为什么不干脆换一双尺寸不同的,这样一来,他才能洗清嫌疑。”
季帧叹道:“这正是老夫的困惑之处,证据指向徐校尉,但老夫看着,有些太刻意了。”
便在这时,去搜查徐校尉房间的人回来,告知他们,徐校尉房里并没有找到那双旧鞋。
如此看来,徐校尉虽然还是有嫌疑,也不能轻易断定楼下的那个脚印就是他留下的。
季帧按了按额角,摆手道:“也罢,再去船上其他地方看看,继续搜查可有遗漏的线索。”
那随从应声退下。
谈轻见状便走回裴折玉身边,“你有什么发现?”
裴折玉嘴边噙着温柔笑意,缓缓摇头,忽而问季帧:“大人可还记得石云是何时下楼的?”
季帧回忆了下,说道:“我下楼时正好碰到他。”
“又是正好碰到?”
这个说辞谈轻今夜听过两回了,都是关于石云和季帧,谈轻纳闷道:“季大人是不是住在石云隔壁?你一出门他就能听到动静?”
季帧被问得一愣,指向门外左侧的客房,“还真是。不过我今夜睡得沉,并未听见花瓶破碎的声音,在他们喊人时我才醒过来。”
谈轻想了想,“这一回两回的,也太巧了,石云有没有可能是故意跟在你身后出门的?”
季帧失笑,“或许不是巧合。石大人自与我们出发以来,除了赶路,住宿时一直都和他的长随待在房里,很少出门,上船时我邀他观赏雪中江景,他说他体寒,最怕下雪天,婉拒了。但他一向对我还算客气,或许是怕得罪我,常在我面前说些好话。”
懂了,就是拍上司马屁呗。
谈轻摸了摸下巴,笑了一声,低头问裴折玉:“还有什么要看的?不看我送你下楼了?”
裴折玉点头,“走吧。”
季帧看他说走就走,送他们到门前便留下继续观察。
谈轻推着裴折玉出了房间,叶澜已经让洛青洛白送回房间了,只有福生还跟在他身边。
到了楼梯前,谈轻将轮椅让给燕一和一个护卫让他们抬下去,边说话边推裴折玉回房,燕一和福生几人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深夜里的甲板上格外安静,眼下没有外人在,裴折玉低声问:“王妃可是发觉了什么?”
谈轻道:“你当我是名侦探吗?我哪有那么聪明!”
裴折玉笑道:“王妃很聪明。”
谈轻对这些夸奖很受用,抬起下巴,“什么也没发现,我总有种直觉,石云有几次想咱们下水,但最后被看守起来的是徐校尉,先前会是我的错觉吗?但季大人说的对,我也觉得今晚的事有些太刻意了。”
裴折玉温声道:“有时候,直觉也是很灵验的。”
谈轻歪头,“你看出来什么了?”
裴折玉轻轻摇头,“不过我和王妃的看法一致。”
谈轻笑得很满足,“那就说明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裴折玉跟着笑了笑。
两人回到门前远远见到了货船的管事,谈轻有些意外,推着裴折玉过去,“你在等我们?”
管事并不知道谈轻的身份,但知道这是自家裴世子托他送去南方的贵人,见他们过来立马笑吟吟地近前,“公子回来了,听闻宁师爷喜欢品茗,正好小人手上有南边来的好茶,特意送过来给二位品鉴品鉴!”
谈轻看他环顾四周,忽然懂了,推着裴折玉进屋。
“那便请进吧。”
“哎!”
管事应了一声,抱着手里的茶罐跟进来,燕一和福生随后跟上,关上房门,隔绝寒风。
屋中温暖依旧,谈轻松了松衣襟,推着裴折玉到桌前,自己跟着坐下,“说吧,什么事。”
管事放下茶叶,压着声音说:“今夜闹出这事,小的心里难安,实在是睡不着,思来想去,有件怪事想跟贵人们说说。那位石大人,恐怕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辜。”
谈轻微愕,“怎么说?”
管事便道:“今日午时大人们都没有下楼,我让人上楼给几位大人送饭后,手底下的人不大机灵,忘记给石大人带他要的盆栽。这些大人的住处,小的都十分谨慎,没事不敢让人过去,便想亲自送过去赔礼道歉,不想到了门前却听见他在屋中骂人。”
“石云不是个斯文有礼的读书人吗?他原来也会骂人吗?”谈轻有些好奇,“他骂什么?”
管事道:“奸夫。”
谈轻惊愣了,“哈?”
裴折玉闻言也有过一瞬愕然,看谈轻如此反应,不由失笑,说道:“石云骂的人是谁。”
管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的不清楚,石大人很小心,我听房中突然静下来,怕偷听被他发现,便匆匆躲起来,随后见到他从本来给何大安排的房间出来,而且……”
看他支吾不语,谈轻越发好奇。
“而且什么?”
管事小声道:“衣衫不整,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躲躲藏藏的,好像怕被人发现一样。”
谈轻眨了眨眼,“他跟他的长随何大在房里做了什么?藏了什么东西,他骂的奸夫又是谁?”
管事连连摇头,“小的只知道,听石大人的语气,似乎很憎恶那个奸夫。今晚何大出事应该是奔着他来的,说不准船上有个人就是那个奸夫,而石大人对这个人十分戒备。”
“不过……”他想了想,又说:“小的听船员说,上船分房时,石大人和徐校尉有过一点小摩擦,但看到有外人在他们就分开了。”
管事是宝丰商行的人,时常跟船跑送货,对这艘货船无疑是最了解的,他没必要撒谎糊弄他东家庆王府来信派他送去赣州的谈轻。
今晚的事确实有些奇怪,再听管事说起这些事关石云的细节,谈轻忽然名侦探上身,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框,看向裴折玉。
“表哥,我有一个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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