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一便问:“那你都知道什么,老实交待,自己臆想编出来的东西大可不必再说出来。”
师枢迟疑地问:“你们怎么会打听这种事?你们看起来也不像刘县人,你们是干什么的?”
谈轻眨眨眼,看向裴折玉,裴折玉只淡声道:“我们问,你答,不该打听的事别打听。”
他看去文文弱弱的,但相貌实在出众,一双矜贵的丹凤眼透着几分阴冷,颇有几分威慑。
师枢一脸被吓到的模样,往后缩了缩,“行行行,我说。这几个月前的案子早就盖棺定论,我住在下河村那两天,听村里私下传,上头好像有钦差要来给那个贪污自裁的知县翻案,让大家都不要乱说话。”
裴折玉道:“何时的事?”
师枢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七日前?我本是要从西北去江南的,路上盘缠花光了,不得不在刘县停留,等去了县城酒楼我就有钱了!”
“七日前?”
谈轻算了算,七日前,第一批被排下来翻案的钦差应该刚到府城,刘县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而且连一个小小的村子里都传开了。
裴折玉思索了下,又问:“你在茶棚说,镇压白顶山那夜有人听到行军动静,可是真的?”
师枢左看右看,“这……”
谈轻想了想,在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展开放在桌上,正是十两银子的票额,“能说吗?”
“能!当然能!”
师枢眼睛骤然亮起来,伸手去够银票,谈轻却按住没松手,“你先说,说好了就是你的。”
师枢看他的眼神颇为复杂,像是有些不满,又有些委屈,最后不舍地松开了银票一角。
“有人听见行军动静,其实不全是我编的。我口条好,缺钱时会去说书,刘县这故事不错,我就想打听一下,奈何下河村的人都不愿意说,我只能去别处打听。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我打听到了当初那些突然出现镇压白顶山的人马来处!”
谈轻挑眉,“在哪儿?”
师枢压低嗓音,“在下河村上游,有个叫上河村的地方,是当时被水灾淹得最狠的几个村子之一,再往山里走上几十里路住着一些山民,我用好几斤粮食换他们开口,说出事当天夜里,山里有动静,第二天上山砍柴时,山路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脚印。”
谈轻问:“然后呢?”
师枢摊手,“没了。”
不说谈轻,燕一也很不满,“不过是一些脚印,你怎么确定这会是那些人马行军留下的?”
师枢说:“时间刚巧吻合,而且一夜之间白顶山上的逆贼就被杀光了,都没等到赣州大营的兵马赶来,你们觉得这会是普通百姓能做到的吗?别说我骗你们,我还去那山上看过,上头确实有个废弃的猎场。”
裴折玉拧眉,“猎场?”
师枢点头,“藏在山里的,很大的猎场,但是没有人,看起来不像是废弃很久的样子。”
谈轻便问:“你还认得路吗?”
师枢说:“认得啊,我五天前才从那山里出来的。”
裴折玉看向燕一,“去看看。”
师枢不由一惊,“你们真要去啊?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是被派来翻案的钦差吧?”
谈轻将银票推到他面前,只说:“劳烦你带路。”
银票到手,师枢小心翼翼且飞快地收进怀里,再不多问了,“没问题!带个路而已!”
谈轻笑了笑,回头看向裴折玉,裴折玉本是不满,见他高兴,丹凤眼里也只剩下无奈了。
有了目的地,马车调转方向,由师枢带路而去。
刘县环山绕水,前连着大江,后有一座天然大湖,每年汛期都会有程度不同的水灾,年年都要修桥修坝,上河村和下河村在同一个方向,沿着河流而上,离这边并不算远。
三个月前的水灾颇为严重,连着半月的雨水引发山洪,导致河流两岸的许多村落受到灾害,田地颗粒无收,不少房屋都被冲塌,而三个月过去,褪去的洪水仍在河岸上留下荒芜的痕迹,加上今年入冬早,还没来得及种回来的庄稼在霜冻下也难熬。
马车一路往上游而去,路过几个村落,而后在师枢指路下入了山,走了约三十里路,便见到了师枢所说的在山中依山而居的一些山民,再往深山里走一段路,植被愈发茂密,肉眼就能看到一些动物出没。
“这山里的野味很多,跟外面完全不一样,对吧?”师枢示意他们看车窗外飞过的山鸡,“我上回来过,发现这些都是山上猎场遗留下来的,可是问过外面的山民,他们都不知道山里还有个猎场,只知道自打白顶山出事之后,这山里的野味就多了不少。”
谈轻看他说着还吸了吸口水,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很快到了山上,前面探路的护卫找到师枢说的猎场回来,谈轻和师枢也下了马车。等裴折玉被燕一等人连人带轮椅抬下来时,师枢看见了还偷偷跟谈轻说:“你这夫君怎么腿脚还不好,你们怎么过日子的?”
谈轻觉得他这问题好奇怪,“就正常过日子啊。”
师枢啧了一声,小声说:“你不懂,我是说晚上。”
谈轻:“……”
自认纯洁的他不想跟这个贫嘴的书生说话了,转身去找裴折玉,他这具身体还没成年呢。
师枢生怕他告密似的,眼巴巴追上来,试图补救,“你别多想,我没有污蔑你夫君不行的意思,我是说,我手里有一些好书,就算是腿脚不便,也能用上。就是那种……”他冲谈轻暗示眨眼睛,“你懂的。”
谈轻无语凝噎,“你要送我?”
师枢一脸你这说的什么话,接着在怀里掏出一本书。
“三两银子,概不退换。”
谈轻一眼看去,看到了四个大字——春宵秘戏。
“……其实不是很想懂。”
师枢看他的眼神都比他急,正好福生走过来找谈轻,师枢眼前一亮,冷不防冲他招了招手,“这小孩可以啊,一看就是个乖孩子。”
福生乍被夸奖,脸都红了。
谈轻心说他脸红什么,就见师枢将那书递给福生。
“买书吗?”
福生不由一愣,“啊?”
谈轻额角抽搐,立马将那书推回去,“别想了!他比我还小,还没有成亲呢!你自己看!”
师枢恨铁不成钢,正欲多劝,前面的燕一便叫他过去带路,师枢颇为遗憾,只能将书收回怀里,嘴上懒散地应了一声才磨蹭过去。
谈轻撇了撇嘴,上前给裴折玉推轮椅,山道不平,特制的轮椅碾过石子还是会有些不稳,裴折玉倒是不在意,却多看了几眼师枢。
“方才他又说了什么?”
谈轻说:“他找我卖书呢。”
裴折玉也觉得很奇怪,回头看谈轻,“什么书?”
谈轻不好跟他说,敷衍道:“回去再跟你说。没想到这山里真藏了个猎场,规模还不小。”
裴折玉虽觉得有些古怪,但谈轻不说,他也不再问。
一行人在猎场里转了一圈,走下来也都有些震撼,整座山几乎都是猎场,长久没有人打理,猎场里的草木疯长,颇为荒凉。但从猎场门前以及里面供人歇脚的屋子看,这猎场应该只废弃了不到半年,屋子还是干净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好在最近没有下雨,黄土地面还是干燥的,轮椅碾过路上有些颠簸,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有个护卫在猎场背风面发现了什么东西,谈轻和福生便一起推着裴折玉过去,穿过林子到了山溪边,便见到一大片焚烧过的痕迹。
这一片明显是木屋,就算烧毁了,也还是留下了痕迹,地基还在,谈轻上前捡起一块被烧成黑炭的榫卯部件看了看,笃定道:“几个月前,这里肯定有人住过,人还不少。”
可惜留在这里的只有这些被焚烧后留下的碳灰地基,根本无法证明这些东西是谁留下的。
谈轻想不明白,“这深山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猎场?这么大的猎场只有富人才建造得起来吧,可又为什么要烧毁屋子荒废了呢?”
他手上碰过木炭,黑漆漆的,福生拿了手帕想帮他擦掉黑灰,裴折玉已先一步接过手帕,拉过谈轻的手,替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或许,是因为这个藏在深山里的猎场见不得光。”
谈轻乖乖地伸出双手,看向那片废墟,思忖道:“难道真的有人在这里养私兵?当时镇压白顶山那些灾民的人马会不会是出自这里?”
裴折玉也说不好,将他的手擦干净,握在手心里,“就算是真的,这些人马也早已经转移了,倘若他们化整为零,刻意伪装混入刘县的百姓当中,我们又该如何将他们揪出来?还是回县衙再慢慢调查吧。”
谈轻点头,天色也已经不早了,跑来跑去大半天,这会儿已经快日落了,“那我们回吧。”
裴折玉正要吩咐人回去,燕一便匆匆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殿下,那个师枢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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