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到原主的话,谈轻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只能说:“先前不知道裴折玉有没有跟谈夫人说过,四皇子裴泽应该是死在了漠北,还剩下他的生母王贵妃,我答应过你会给小公子报仇,我就一定会做到的。”
“我知道他死了,也知道你们这次去漠北很危险,知道你中了毒,差点死在了漠北二王子手里……”钟思衡看向谈轻,通红眼里有些羞愧,“其实你们去漠北的时候,我想了很久,万一你和殿下在漠北出事了,凉州无主,我就是罪人。明知显哥是中毒昏睡了这么多年,明知父亲上了战场,我却迟迟没有与他相认,让他也中了和显哥一样的毒。我的轻儿已经不在,父亲和显哥也出事了,若连你也……”
他顿了顿,哑声道:“隐王妃,我对不起你,你去了漠北,我很害怕,怕的却是若连你也不在了,我儿留在这世间的痕迹才真的没了。我有时会想,将你当做我的轻儿也很好,至少父亲是喜欢你的,可这样做,我的轻儿一定会怪我这个当爹的吧?”
谈轻失笑道:“你是当爹的,出事时心里想的第一个是自己的孩子很正常,我没关系的。”
钟思衡摇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是个好孩子,为了给父亲和显哥解毒去漠北王宫冒险,拼死将药引带回来,我便不该怨恨你。何况由始至终,错的都是我一个人。”
他苦笑道:“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在做出错误的选择,显哥出事,我选他,放弃父亲和轻儿,从那个时候起,我便注定要失去他们了吧?老天爷为了惩罚我,带走了我的轻儿,如今又让父亲性命垂危……”
谈轻暗叹一声,钟思衡还是老样子,总习惯把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其实他最怕失去。
谈轻按住他手背道:“外公病重,不是你的错,是漠北人。至于谈将军,错的是当年给谈将军下毒的人,你也是受害者。你多年不曾回京,没有与外公和小公子相认,有你的苦衷,谈夫人,我不知道小公子有没有怨过你,但那些错怨不得你。”
“世事难两全。”谈轻说道:“何况这些事发生也不是你想的,你已经在尽全力弥补尽力挽回了。外公刚刚也说,要你好好的。”
他的手心很温暖,如他往日的笑容那般,他安慰的话语也有些笨拙,却叫人依恋向往。
钟思衡看着谈轻,忽然问:“此刻在隐王妃眼中的我,究竟是谈轻的生父,还是白观主?”
谈轻想了想,说道:“白观主与我相识不久,却是我的朋友,虽然有些爱哭,可他待人很温柔,我喜欢温柔的人。我有时会不太放心他,可在他面前说话没有太多顾忌。”
“而谈轻生父谈夫人,对我来说,站在他面前时,我是心存愧疚的,因为我占了他儿子的身体。我单方面想给小公子报仇,帮他夺回他应得的,但他也不知道,他也未必想要,可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所以谈夫人怎么对我,我都可以理解的。”
谈轻摸了摸鼻尖,“在谈夫人看来,我就是个占了你儿子身体的坏人,你会讨厌我怨恨我也是正常的。但你和裴折玉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你忍让我。其实我是佩服谈夫人的,虽然遗憾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但你对得住大晋,对得住谈家军。”
钟思衡道:“我没有那么好。若是二十年前,我可能会很自负,可如今,我做错了太多事。”
谈轻认真道:“人无完人,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钟思衡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止住,苍白面容满是迷茫,“可我失去的太多了,我错过的也太多了,如今我的儿子还活着,却已经不再是我的儿子。隐王妃,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也正如你所说,在身为白观主时,或许就是你我之间最好的相处之道,只是我太贪婪,想要更多。”
谈轻道:“你是小公子的生父,你想儿子是应该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你相处,我知道你很好,如果你不是谈夫人,你只是钟思衡,我会很钦佩你,你救过很多人,像师枢、福生,你还能在外公出事时带人救下他。这些年来,你拖着一条断臂和一个昏睡不醒的人做到这份上,一定很艰难,很辛苦,外公定会以你为傲。”
钟思衡下意识抬手按住自己的断臂,眼中思绪复杂,“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谈轻刚才说了太多,一时不清楚他说的是哪一句,这就有些尴尬了,挠着脸颊拼命回想。
钟思衡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判断,看着他问:“能再唤我一声阿爹吗?不是在父亲面前那样……逢场作戏,我只是想最后听一声,想象我的轻儿长大之后,会不会这般唤我。”
他很快又补充道:“等以后,你不想叫就不叫了。”
谈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冷不丁被他小心垂眸近乎卑微的语气击中,看着钟思衡良久不语。
钟思衡攥紧右手空荡的袖管,沙哑嗓音近乎绝望。
“你不愿吗?”
谈轻没有回答,他飞快眨了眨眼,展开双臂轻轻抱住钟思衡,“阿爹,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你也该歇一阵了,不要再为难自己。”
钟思衡全身僵硬,慢慢的喉间发出一声与抽噎极相似的轻喘,用他的左臂环上谈轻后背。
“对不起,我的轻儿……”
哭腔可以故作平静掩饰,湿润的双眼可以垂眸藏起来,因悲伤而颤动僵硬的身体藏不住。
这一抱,钟思衡许久没有松开,谈轻也耐心地拍着他后背,越过他肩头与裴折玉相视。
头一回假扮原主,在他的生父面前说这种话,这让谈轻有些许赧然,裴折玉与他天天睡在一起,哪里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可这是谈轻想做的,裴折玉回了一笑,有些无奈。
过了许久,钟思衡平复情绪松开谈轻,他没有再说话,谈轻也没说,都安静地守在床边。
钟思衡低着头靠在床柱上,手中一直攥着两颗糖果,眼眸半阖放空,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这一夜过得极漫长,谈轻回到裴折玉身边,被他按着靠在他肩上,闭眼打了一会儿瞌睡。
晨光熹微,院外传来阵阵鸟鸣声,谈轻从裴折玉怀里醒过来,卓大夫已经提着药箱过来了,在床沿坐下,扣住老国公手腕把脉。
谈轻动了动发麻的双腿,让裴折玉扶着站起来,两人便走到床边。钟思衡几乎一宿没睡,遍布了红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卓大夫。
静默片刻,卓大夫收回手,也由衷松了一口气,“解药和剂量都是对的,国公爷的毒解了。”
本该是让人欢喜的消息,谈轻和裴折玉没有第一时间笑出来,只松了一口气。只是就在裴折玉要开口时,他身边的谈轻便被钟思衡紧紧抱住。谈轻猝不及防,有些无措。
“谈夫人……”
“太好了……”
钟思衡的声音沙哑得只剩气音,他好像被抽去了全身力气,忍了一夜的泪水涌出眼眶,滚落在谈轻肩上,烫得谈轻全身僵硬起来。
“谢谢你,谈轻。”
谈轻眨了眨眼,转眼看向裴折玉,两人视线刚触碰,便都弯唇笑了起来,也都放松下来。
恰好一束日光透过窗纸照进屋中,落到了谈轻身上,他抬起手,轻轻地拍着钟思衡后背。
“好了,没事了,白观主。”
第219章
九月的凉州,秋风送爽,落了一地的胡杨与枫叶。冰川雪水汇入草原,祁连山下的古城时而传出羌笛声,似要一直吹到万里黄沙。
前几日的沙尘雾霾过去后,今日是难得的晴天,凉州城一派安宁。有信使匆匆入城,赶往将军府,带来的信件正是源自漠北王城。
钟思衡收到消息到前院时,裴折玉和谈轻正站在沙盘前说话。原本是亲密无间的,见钟思衡来了,两人便松开一直牵着的手,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作避嫌,朝他打了个招呼,见到他还将刚刚醒来不久、还坐着轮椅的谈显带来了,二人都有些吃惊。
谈轻问:“谈将军怎么来了?”
老国公解毒已有半月,之后谈显也服了药,但他躺在床上昏睡太久了,恢复的没有年迈的老国公快,这两日刚下床,说话利索了,还不能走路,最多只能让人扶着站一阵。
“在屋里闲着也是闲着,听说漠北有消息,到底是老对手,臣便求着阿衡带臣过来听听。”
谈显很健谈,逢人就笑,原先躺了太久有些瘦脱相,这阵子养回来一些,笑起来颇有些俊朗,加之钟思衡心细,他看去除了脸色苍白憔悴了点,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大帅哥。
不知道钟思衡是怎么跟他说的,反正他在裴折玉和谈轻面前一向很和气,也一直称臣。
裴折玉朝他们二人点了点头,便拉着谈轻在边上坐下,“谈将军这两日气色是好了不少。”
谈显笑道:“臣已无碍,再养几日,就能回军中。”
钟思衡淡声道:“你连路都走不动,还想回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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