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晏凝视着她,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这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长了张圆盘脸,高鼻梁,大眼睛——就是两颗眼球不正常地凸出来,足足有一截小指那么长。她眼球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吃光了,只剩一层半透明的薄膜。
而占据了眼眶位置、将一层半透明薄膜顶起来的,则是两只色彩斑斓的大虫子。
丽雅说话间,眼球里的两只虫子还在不断伸缩蠕动,晃动着身上斑斓的色彩。她的家人和她一模一样,凸出来的眼睛住着各自的虫子居民。他们神色如常地相互交谈,似乎都没意识到彼此脸上的突兀。
双盘吸虫,以鸟类和蜗牛为宿主的寄生虫。当蜗牛不幸从鸟的粪便中吃入虫卵时,成百上千只双盘吸虫就会在蜗牛身体里孵化,然后爬入蜗牛的眼柄,在里面疯狂蠕动,吸引鸟类来捕食。
弥晏脑袋里突兀地跳出了这段知识,说明他曾经了解过这种虫子。他成长的速度太快了,所以经常要等见到了某样东西,才能从驳杂的知识海里找到相应的解释。
看起来,这不幸的一家人已经被虫子寄生了,他们已经变成了虿神的走狗。然而因为寄生虫的智识水平太低,他们只能进行这样简单粗暴的挑拨离间。而且这种虫子有自己的天性,喜欢钻出来耀武扬威,其实是很不适合做间谍的。
但问题是,像这样被寄生的人,在乐土城中还有多少呢?如果不是被双盘吸虫,而是被更隐蔽的虫子寄生的话,又该如何辨别呢?
丽雅和她的家人们,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寄生虫让他们的大脑变得简单而直接,那个四肢粗短的男人甚至抓住他的脚踝,癫狂地吼叫道:“爱神大人、大人啊!我愿为您效力,帮您杀了神使!快、快、快、动手吧,叫他知道谁才是这世上的君主!我们还要对外开战,不听话的就打、就杀光,七神算什么,他们只配给爱神舔鞋!”
弥晏有些难过地反握住他的手,爱神的领域包裹住那个小小的男人。那是一种温暖纯净的力量,仿佛春天的雨水一点一点将他浸润。
“呃啊——”男人却不舒服地张大了嘴,发出了干呕反胃的声音,眼睛里的双盘吸虫疯狂蠕动抽搐,很快挤破了那层薄薄的膜,成群结队地从他的眼睛里逃窜出来,又被爱神的领域杀死,簌簌落在地上。
很快,不仅仅是眼睛,从那个男人的鼻孔、耳朵、肛.门……身上一切有孔的地方,虫子争先恐后地往外涌,他的身体也像被扎破的车胎一样慢慢瘪了下去,最后软倒在地。
原来他的身体已经被虫子吃空了,里面的虫子跑完后,能证明他存在的东西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支离破碎的骨头。
哦……那个沙沙声,原来是虫子在里面吃他们肉的声音。
看着侏儒男人的死相,其余三人都呆了一瞬,眼睛里的虫子疯了似的蹿动,操纵寄生的人类转身就跑。
然而他们甚至没能跑出房间。
弥晏抬起指尖,对准他们的后背,轻轻闪烁起亮光。那温和的力量同时可以成为杀人的无形之刃,从床边到门口,三人齐齐整整像被镰刀割过的麦子一样倒了下去。
跛脚的丽雅跑得最慢,伏在了房间的地板上,她今天穿了一条美丽的红裙子,无数虫子在裙褶里外爬动。
弥晏的确有怜悯和不忍的情绪,但情绪和行动是两回事,不会影响他动手的速度。
侏儒男人的死法太痛苦了,所以他给了其余人痛快的解脱。破裂的脑袋瓜里,大量的寄生虫涌了出来,弥晏将它们笼罩在领域里,然后将所有的虫子捏碎成齑粉。
小家庭里还残留着大量生活过的气息,桌上搁着刚取回来的饭菜,还散发着腾腾热气。他们大概到死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所以要吃东西,要喝神赐药水找到自己的存在。他们并不知道吃下的东西只会喂饱虫子,并不知道露出清晰的脸会要自己的命。
生得随意,死得随机,他们不过是众神博弈的棋子,“一将功成万骨枯”里的“万骨”。
弥晏离开了小屋,走回了大街上,看到施工队在辛勤劳作,能帮上忙的人都出了自己的力,忙着重建工厂和房屋。那几个女人已经在准备晚饭,还在互相问丽雅去哪里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勤劳,那么友善。弥晏经过时,人们也微笑着和他打招呼。短短一天,爱神就给他们留下了无比美妙的印象,他和印象中的神完全不同,他温和友善、乐于助人,总是面带微笑。
他们所没有注意到的是,爱神的领域像是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拂过了他们的身体。弥晏的透明触须探入每个人的身体,寻找寄生虫的踪迹。
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昨天一起回来的13人之一,那个叫库林的老人,居然身体里也都是虫子,他变成了虿神的傀儡却毫无自知。
“爱神大人,您来了!”库林混在人群里,也在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让弥晏想起了将他从沼泽里救出来的时候,他嶙峋的瘦骨轻轻地压着自己的背——这是一个一辈子都没怎么享过福的可怜人。
他闭了闭眼睛,领域包裹着老人的躯体,如他所愿终结了那些虫子的命。
那一刻,所有人都从库林的身体里,听到了搅拌肉糜一般的声音。
坏的应该杀死,好的应该保护,他的思维至清至明,从来不会陷入道德困境。
库林倒在了地上,直挺挺地死了过去,他过分卖力地搬起了与他额头齐平的砖,倒下后这些砖头全都噼里啪啦地压在他肚子上,把他的肚子都压瘪了……
哦,或许有些过于瘪了,肚子几乎贴着后背,内脏都不知去哪里了。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像看到了一只无害的小猫亮起爪牙,撕开了一个人的肚子。
这回倒不是双盘吸虫,而是一条条又细又长、白白软软的绦虫,像雪崩一样从库林身体里涌了出来。
“这是虿神派来的奸细。”弥晏解释道。
依旧没有人说话,震慑他们的不仅仅是这诡异惨绝的死相,还有弥晏此刻的表情——略带悲悯、温柔无害的,和他们闲聊时并无区别的表情。
他可以像个神明,也可以像个恶魔,亦或者二者的结合体,但绝对不像个人类。
“这样的奸细混在我们之中,”弥晏平静地环视了一圈,用他那柔软悦耳的声音继续道,“不止一个。”
奇异的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刻意做出改变,可就是那一刻他从所有人的心中,感受到了敬畏——甚至恐惧。
那天他在乐土城中杀死了11个虿神的傀儡,没有一条虫子逃过了他的清理。伟大的爱神守护了乐土城的平安,但是那天晚上他回来时,已经不再有人随意和他打招呼了。他们只是大气不敢出地立在路边,深深地埋下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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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弥晏回家时,看起来有点累,身上还脏脏的,好像一只在煤灰里滚过的布偶猫。
谢云逐正躺在床上刷贸易系统,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去挖煤了?”
弥晏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他去拜访了每户人家,送去了粮食和各种物资,努力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可那些人还是怕他。
“过来。”谢云逐在床上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抬起手。弥晏就弯下腰,把柔软的发丝递到他的掌心里。
很难想象忙活了一天,他的头发居然和早上出门时一样整齐,不过在谢云逐点魔爪蹂躏下,很快变得凌乱不堪。
“面啊,听说你今天杀了人?”
“他们已经死了,”弥晏认真地解释道,“肚子里都是虫子,是虫子在操纵他们。”
“是吗……今天上午我遇见人,大家都笑着说起你,”谢云逐道,“说你长得好、性格也好,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神明。”
“等下午我看到那些人,没有一个敢在背后议论你,我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弥晏一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做错了吗?”
“寄生人的确应该清除,但杀的方式会决定杀的后果。你既可以选择当众处决那些人,也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他们逮捕,编一个过得去的理由杀死他们。”谢云逐道,“前者会引起流言和恐慌,后者则能让你保持仁慈圣明的形象。”
“我明白了,”弥晏若有所思道,“过程比结果重要,下次我一定改……”
“你明白什么了?”谢云逐笑道,“我在夸你这次做得好。”
“嗯?”
“既然在扮演一个统治者,那么你只需要一种爱,”谢云逐这样告诉他,“那就是从畏惧里诞生的敬爱。”
弥晏咀嚼着他的话,也不知道理解了几分。谢云逐叹了口气,“因为我们并不在一个和平的时代,虿神随时会派大军来袭,到那时候你必须成为一个铁血的君主,拥有一支完全听信于你的军队。”
弥晏点了点头,这些他其实都明白,但神情却依旧有些落寞。他拉起谢云逐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自下午起一种陌生的情绪便萦绕在那里,营造了持久的坏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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