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弥晏与他并肩前行,两个人走得很慢,像是饭后散步一般。
“我在想,这里的夜晚真黑啊。”谢云逐感慨道。哪怕不再下雨了,墨色也洒满了苍穹。天好像被一块沉闷不透气的幕布罩着,没有月亮和星星,人间也只有星点的灯火微明。
弥晏侧头望了他一眼,忽然掀起手掌,释放出精纯的能量光球。那些能量球闪烁着微光,就好像萤火虫一样环绕他们飞舞,照亮了一条微芒的前路。
“这样就不黑了。”
谢云逐不由莞尔,主动勾住他的胳膊:“好毛毛,陪我去山上看看吧。”
那个本该放着钟的位置,他还一次都没有亲眼看过呢。
有弥晏的保护,再难翻越的山也不是个阻碍,谢云逐很快登上了山顶。树木和动物几乎在天灾中死绝了,山上静悄悄的,连声虫鸣都没有。
找到了本该放着钟的位置,弥晏指给他看那口钟曾存在过的痕迹,谢云逐仔细搜查了一圈,连一块石头都没有放过。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弥晏不由问道:“有线索了吗?”
谢云逐蹲在地上,抬头朝他一笑:“没有。”
那笑容里带着点无奈,他拍拍衣服站起来:“不在就是不在,如果找错了地方,那自然不会有收获。”
之前进行得太顺利了,给了他们莫大的希望。然而越往后只会越难,“夸父藏日”这口钟,才是副本给他们设置的死局。
“休息一会儿。”弥晏拉他过来,“你已经很累了。”
两个人在山崖边坐下,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向下看是一片黢黑的虚无地,却能听到流水奔涌的声音,空洞地回荡在山崖间。
谢云逐的确很累了,靠在弥晏的肩膀上,点起了第二支烟,他可以不操劳身体,但他必须保证自己的大脑一直在运转。
什么可以藏起太阳?如果连太阳都可以藏起,钟又怎会被他们轻易找到?这可是“秩序”的副本,至今也无人通关。他依然毫无头绪,只知道死期将近。
这或许是最后一晚了,如果明天还找不到钟,那么任务就会失败。
谢云逐的心反而变得很静,为了抵抗薄荷烟都救不了的困意,他靠着弥晏的肩头,说起了故事。
那是“夸父逐日”的故事,不会有人没听过。但他用娓娓的语调讲出来,却很动听:
传说夸父是一名力大无穷的巨人,他奔走在大地上,持之以恒地追逐太阳,口渴饮尽了地上的泉流,最终半途渴死,死后他的手杖化作了一片桃林。
神话里并没有记载夸父为什么要追逐太阳,有人说是他是为了族人驱逐旱灾,象征着先民对自然的挑战,以及人类永恒进取的精神;也有人说夸父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人类对光明和希望的勇敢追求,对宇宙真理的不懈探索。
“还有人说,这个故事从头到尾讲述的,都是‘牺牲’——因为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追逐,哪怕是顶天立地的巨人,也不可能真的追到太阳。夸父注定死在逐日的旅途上,望着头顶不朽的太阳,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谢云逐轻轻叹了口气,“就像我们一样。”
他语气中那种深沉的悲哀,让弥晏的心弦也为之颤动。他知道他在悲叹什么,他们就是逐日的夸父,没了命地向前狂奔,已经奔走了千万步,饮尽了地上的河流,只为追逐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太阳。他们也许会死在中途,就像那个神话里的巨人一样。
“但是夸父死后,他的手杖变成了一片桃林。”弥晏握紧了他的手,“哪怕我们在这里死去,一定也会留下一些东西——哪怕只是一片桃林。”
那样,在灼热龟裂的大地上,也会有一片灼灼的桃花盛开。当后人乘凉于树荫下,也会知道他们曾来过。
“是啊,至少会留下一片桃林……”
“如果这个副本失败了,就没法找回我的铃了。”谢云逐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中仿佛藏匿着火焰,“但是我还设计了一条退路,不能保证我们活下去,但一定可以找回我们的记忆。”
“什么……”弥晏惊讶地开口,还未说完,嘴巴便被堵住了。
谢云逐倾身过来,吻了他。脸上蒙着字的缘故,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接吻了,现在也不过是大致找到了凹凸的位置,嵌在一起模拟吻的姿态——但两个人都吻得很动情。
“先不要问,到那个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就算明天要死,我也必须死得明明白白。”谢云逐松开他,重又站起来。他已经休息够了,是该重新出发了。
他立在崖边,孤峭的身影快被夜色吞没,然而在弥晏眼中,他又像是散发着光亮——他是他始终追逐的太阳。
哪怕一时陷入了黑夜,他也从未丧失过勇气和力量,因为他知道曾有什么样的光明存在,也知道长夜之后,那永恒的日轮必将升起……
砰砰——
弥晏的心忽然很重地跳动了一下,在杂乱无章的思绪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牵扯了一下他的神经,让他忽然有些在意。灵感的小蛇飞快游过,只留下一簇火花,他一下抓不住,但整个心都为之狂跳起来。
“怎么了?”谢云逐走在下山路上,停下来等他。
弥晏自言自语着:“光明曾经存在……是这里吗?”
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让他觉得不对?是因为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他无法想象夜村被阳光照亮的样子吗?
“你说什么?”谢云逐忽然抓住他的胳膊,他也隐约抓住了什么,而且预感那是极为重要的一处关窍。
“我就是在想……”弥晏梗了一下,艰难地描述着,“即使是夜村,也一定有过光明的时候,对不对?不管夜晚有多漫长,太阳总会升起……”
“停停停,就是前半句!夜村也曾有过太阳啊,我怎么会忽视了这点?!”谢云逐兴奋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就像易燃的干柴,不过是沾上了一点火星,就凶猛地燃烧起来。他拽着弥晏的手就往山下跑,“不行,得立刻找到一个村民,我有问题要问他们!”
“什么?”
“‘夜村’啊!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副本里的一切都关乎文字!”谢云逐急喘着,也挡不住兴奋的语调,“一年前刮来的妖风损坏了钟,那之后天灾才开始蔓延。也就是说,太阳的失踪就发生在那个时间点,在这之前的漫长岁月,夜村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太阳正常地东升西落,黑夜从未笼罩大地——可是为什么这个村庄叫作‘夜村’?!”
“我再问你,这世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藏住太阳?!”
弥晏梗了一下,呼吸也急促起来,但他仍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可是……也许这个村子从古至今就叫‘夜村’,也不能就此判定是受了钟的影响……”
“所以我们要找人去问!”
事关紧急,两人不再多言,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山脚下。那里有几处平房,都已经熄了灯。弥晏眼尖,一下找到了其中最气派的一户,“那是王村长家!”
修好了两口钟后,村民对他们已经是敬若神明一般,自然也不再需要挟持人质,春菱他们都各自回到了各自家里。
两人冲进院子里狂拍门,里头顿时传来了乒铃乓啷的动静。弥晏等不及,徒手捏断了锁,就这样拉开门走了进去,正撞见王村长披着件外衣、抄着扁担如临大敌。
“强盗哇——”一嗓子还没吼上来,房间的灯就开了,王村长吃了一惊,“是你们?”
他那脸色,没比撞见强盗好多少,“这、这大半夜的,你们来来来干什么……”
“村长,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个村子在‘夜村’之前的名字叫什么?!”谢云逐劈头盖脸丢出了问题。
王村长被这个问题搞得有点懵,“叫什么?什么也没有啊……”
“那我问你,”谢云逐揉了揉太阳穴,“什么叫‘什么也没有’?”
“就是没有名字啊。”王村长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咱们村从古至今都没有名字来着。”
“为什么没有名字?”
“因为钟上没有刻名字,”王村长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就没有名字了。”
谢云逐和弥晏对视一眼,都察觉了那种隐隐靠近真相的兴奋,“也就是说——‘夜村’这个名字,是从刮妖风的时候才出现的?”
王村长直点头:“可不是嘛,这名字还怪合适的哩……一天到晚不出太阳,可不就是夜村嘛。”
古钟上铭刻的一切,都将应验。因为钟上出现了“夜村”,所以从古至今都无名的村落,便有了自己的姓名。
“好,那也就是说,在妖风刮起之前,村门口的那口钟上是没有‘夜村’二字的对吧?”谢云逐沉声问道,“钟又不会凭空出现,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村口的钟上本来的文字是什么?!”
“呃……”王村长一愣,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答不上来。曾经的文字被新的文字所覆盖,新的记忆便也覆盖了旧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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